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铜色的铁盒子,蒋异浪大拇指在盒子一侧轻按了一下,盒子发出一声脆响,机关轻快弹开,露出一派黑皮白嘴的香烟。
拿出一根香烟,含至嘴唇,蒋异浪派头十足的朝旁侧别头,等着随后下来的白云天点烟。
白云天早就准备好火机,打开火,为蒋异浪点上烟。
将拐杖伸出车门外,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冯和,乐呵呵的笑了两声,道:“帮把手,腿被这破车颠簸麻了,下不去车。”
蒋异浪右胳膊搭到车顶上,随意的歪着身体,吐出一口烟气,道:“麻了好,说明这你腿还有得治。”
“再怎么治,也离不开拐杖。”冯和凑趣的接着话。他借着白云天的力道,将右腿搭到地上。
蒋异浪把拐杖递到冯和手上,扶着冯和的胳膊,与白云天一起,将冯和从车里扶了出来。
冯和拄着拐杖站好,朝车里司机挥挥手,吩咐道:“去对面等着。”
司机应声,将车子拐了个弯儿,掉转头行驶到对面,停在对面等着。
蒋异浪拍拍冯和的肩膀,道:“幸亏带着你,要不然,我和白云天可找不到这么好的车夫。等有时间了,我也学学这软塌塌的上海话。”
冯和笑道:“我看行。不如我开个学习班子,做个小老师,教大家上海话。钱也不用给我多了,意思意思就行。”
白云天笑道:“要钱没有。”
蒋异浪道:“走,进利花园逛逛,今晚好好享受享受。”
蒋异浪和白云天慢悠悠的朝着利花园里走,冯和跟在两人身侧,虽然拄着拐杖,却丝毫不显怯气。
他在逃命途中,遇到了蒋异浪和白云天等人。因为蒋异浪曾向他买过没有内蕊的炸药,蒋异浪认出了他,将他收留了下来。
冯和此后就一直留在了蒋异浪身边。他能言善辩,有做买卖的卓越才能,渐渐成为军师一样的人物,为蒋异浪看重。
再者,因为海葵这层关系,蒋异浪对他格外关照,为他找来名医,医治腿病。
知恩图报,他亦尽心帮助蒋异浪。
蒋异浪三人虽然是生面孔,但派头十足,进门便受到了贵宾待遇。他们进的包厢,正巧是海葵之前呆过的那间。
房间视野极好,与异楼的包厢建筑有些类似,打开内侧窗户,便可尽看到戏台上的一切。
蒋异浪在看到包厢构造的时候,心有所感,道:“这包厢的样式,和异楼有些像。”
“异楼已经没了。”冯和感慨,“那些奇珍异宝,都进了廖守静的口袋。”
蒋异浪道:“早晚收拾了他。”
白云天应和道:“我派去廖守静那边的探子,探听到廖守静最近在研究长生不老术。依我看,不等我们打过去,他自个儿就把自个儿折腾死了。”
“长生不老?”蒋异浪笑着摇摇头,不屑的将烟按死在烟灰缸里。
冯和道:“他倒是会做美梦,除非他成了枝三和对月那类的山人。”
白云天用筷子一敲桌子,道:“廖守静说不准还真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呢,想变作山人一样的人,这样就可以永远不死。”
蒋异浪摆摆手,叉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咱们今晚上只享受,不谈烦心事。看戏,看戏。”
“这小娘声音可真是好听,缠缠绵绵的,唱的我骨头都酥了。”冯和眯着眼睛,细细看着戏台上甩着水袖的戏子。
蒋异浪定睛朝那戏子看,突然笑出了声音,“那是个男人,不是姑娘。”
“有喉结。”白云天隔空点点台上戏子的咽喉。
冯和朝前抻着脖子,仔细看了看,失望道:“还真是个男人呢,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家。这身段,这眼神,可惜了。”
蒋异浪道:“管他男人还是女人,戏好看就成。”
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并不舒坦。
身处与异楼类似的包厢内,蒋异浪想到了海葵,想到与海葵在异楼相遇时的情景,想到他过去与海葵再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
一口酒一口酒的朝下灌,蒋异浪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难受。
冯和将蒋异浪这副模样,心知蒋异浪肯定是想到了海葵。他端着茶杯,观察了了一会儿金黄色的茶水,突然将茶杯放到蒋异浪面前,斟酌着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海葵并没有死。”
“嗯?”蒋异浪侧眼看向冯和。
冯和手指尖点点桌面,道:“你派出的手下,当时见到的只是烧焦的两具尸体。那两句尸体,也有可能不是海葵和海容。”
“我想过,但是。”蒋异浪摇摇头,眼里染上痛苦,“但是,海葵和海容从那里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附近的人,再没有人见过他们。如果,如果他们没有死,不可能一点儿踪迹都没有。”
冯和道:“也许,他们乔装改扮,去了别的地方。”
“不可能。”蒋异浪摇摇头,道:“如果他们离开了海城,车站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并没有人看到。”
白云天给了冯和一个眼色,朝冯和摇摇头,让冯和不要再说这个话题。
冯和话题一转,生硬转到戏台上,聊着半夜开始的缠绵戏。
海葵睡梦正酣,根本不知道蒋异浪和冯和谈过自己。她没心没肺,早就将蒋异浪和冯和忘到了脑袋后头。
清早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在院子里吵嚷着,抢夺着红花和绿花撒出去的小米粒。
海葵揉着略微发肿的左脸颊,打开房门,皱眉看着院子里的麻雀们,乌里乌突的说道:“红花,给我找点儿消炎药,我牙疼。”
红花拍拍手,笑嘻嘻应声。
海葵坐到椅子上,郁郁不快的瞅着抢食的麻雀们,脚尖一挑,将拖鞋抛到麻雀群中,惊的麻雀叽叽喳喳乱飞。
见麻雀胡乱到处飞,吓的乱叫,海葵心情好上了几分。
她将另一只拖鞋也抛到麻雀群中,又惊起一群麻雀。
绿花笑着嗔怪海葵,“您别吓它们了。它们受惊了,不下蛋。”
海葵意兴阑珊的摇摇脚丫子,应了一声,一手拄着脸侧,了无滋味的看着麻雀们。
这群麻雀是陈锦之属意喂的,因为陈锦之要吃麻雀的蛋。陈锦之也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偏方,说吃酒泡麻雀蛋,能治疗他的风湿,便让丫鬟们喂麻雀,以便取麻雀的蛋。
她问绿花,“海容和陈锦之出去了?”
绿花应声,“一清早就出去了,去看昨天签的铺子。”
“那一会儿把早饭送到这边来,我就在这桌子上吃。”海葵接过绿花手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
吃过早饭,海葵精神起来。
她想起今天和乔安安约好了,要去钓鱼。
紧忙让红花拿来鱼竿等钓鱼用具,她让绿花去叫来车子,带着红花和绿花急匆匆的上了车。
消炎药不管用,海葵左边脸颊鼓起来,内部牙齿也隐隐作疼,疼的她有些心烦意乱。轻轻揉着脸颊,海葵张开嘴,让红花看她里面的牙。
红花瞅了一会儿,道:“这是要长智齿了。长智齿都这样,都会疼上几天。等它长出来,就没事儿了。”
“嘶嘶。”海葵吸了两口气,闭上了嘴巴,含含混混的说道:“太难受了。”
红花道:“小姐,要不,您今天就别钓鱼了,去找大夫看看。”
“不,不用大夫,我得去钓鱼。”海葵摇头,摆手,“这疼不碍事,就是难受,像是在嘴里载了棵树似的。”
“载了棵树?”绿花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