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大宅的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当时算是我唯一亲人的外公看到叶桂成带我而来,只是侧目看了看我说道“带他进去”,然后他便转身进了大宅,他也穿着道袍,但是一只肩膀高一只肩膀低,走路时一瘸一瘸的动作很奇怪,但步伐却轻得像只猫,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一进大门就闻到一股腐尸味道,叶桂成点燃一根蜡烛,才发现大厅就摆着一还混有湿土的棺材,吓得我赶紧躲到叶桂成身后,哪里有人在家大厅放棺材的?而且看上面棺材掉下的漆,怎么看都像是刚挖出来的,实在骇人的很。
这宅子是个一字结构,很窄却很长,一直延伸到后山才停,我在昏暗下也不知道自己的方位,最后到了一阴冷的房间住下,其实也不能用阴冷来形容,因为这宅子的房间全是如此。
那晚上我开始肯定睡不着的,因为宅子实在太静了,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毕竟折腾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居然发现天还没亮,其实我已经睡了很久,我壮着胆子走出房间,又在宅子中走了很久才来到宅院,原来早已正午,只不过阳光无法进入宅子罢了,所以我才误认为是夜晚。
一进宅院,便看到了一鬼魅般地身影不停翻腾着,定睛一看居然是那高龄外公正在练剑,那桃木剑在他手中挥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画面的震撼,可能是看到我出来他停了下来,就在他停下来的那一刻,衰老再次回归身形,刚才的英姿全然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他看了我一眼,仍然是斜着眼,语气很平缓:“想要学么?”
从那时起我开始学习降尸这么技艺,时光一瞬便是十二年,我留起了长发,而双眼也逐渐跟外公一般冷漠空洞,常年不见阳光让我面颊苍白,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学艺十二载,勉强称得上降尸人了。
叶叔的黑猫已经死了许久,但黑猫生了孩子然后又生了孩子,而趴在门槛前的那只老猫,已经是第三代,他和他的母亲和奶奶一样,除了死死地盯着我之外什么都不会了,我甚至见过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
而外公已过九十,牙齿掉的只剩下一颗门牙,头发虽所剩无几却依然坚持长发,其实他脑子不灵光已经有好几年,而在我十八岁那年彻底不认识我,老年痴呆困扰着他最后的岁月。
一天黄昏,外公忽然来到了我的房间,他的眼神恢复了冷漠空洞,就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我知道那时他恢复了神志,他坐 到我的旁边,什么都没说,而是从他的布袋里掏出了那巨大的铜制罗盘与他心爱的旱烟枪,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最后迈着有些那依然奇怪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外公离世,下葬前万里无云,下葬时却倾盆大雨,一代降尸大家刘家彻底消亡……从此刘郑两家全部陨落,只剩下蓉城叶家降尸门,而我也告别了刘家大宅,背上了跟父亲一样的竹编背篓,穿上道服踏上了降尸人这条注定落寞贫苦的路。
叶叔将写好叶家地址的纸条放在了我的行囊之中,什么都没说回了大宅,而黑猫也跟他一起消失在黑暗中,我站在门口良久,终究还是转身上了路。
其实叶家并非如同刘郑两家那般有着荣光的历史,但是世代变迁中他们寻得了生存之道,降尸人一行许多门道都是为了生存,比如湘西赶尸人,许多门人都会用夜间赶尸为掩护私运毒品,因为晦气等等原因,官军也不愿靠近,这自然为邪道,可正邪二字虽在书中对立分明,但夹杂于生存与显示界限便模糊了,比如一直以正道降尸的刘郑两家如今的境遇就可见一般。
穿过那条我六岁来的小土路,我站到干道上,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来了一辆到附近火车站中巴,我挥了挥手算是出行的仪式了…….
十二年都在刘家大宅,未曾接受过一点的现代教育,车上的人几乎都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也许未曾见过这么年轻的降尸人吧。
来到了离小镇最近的火车站,这车站的规模是普通火车不会停留的,甚至有些快车连速都不会减,只有极少的慢车会于此停留,我买了票,等待在只有木质板凳的候车厅五多个小时上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