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陵的固执令严文实十分头疼。他很想拒绝,但是一触及到女儿黯淡的目光时,那一句不行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严文实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跟李延年告别。
严子陵看着父亲佝偻的腰背,心中愧疚难耐。不过一想到周思敏还生死未卜,她的目光便重新坚定起来。她的性格其实很像男孩子,但是在父母面前却乖顺无比。这辈子就没跟父母对着干过。现在快要死了,便让她再任性一回吧。
看着严家父女离开的背影,李延年不知怎么的就越发焦躁起来。他在桂香楼里来回走动个不歇,原本的耐心早已被磨空,那一丝镇定如今也只靠着不多的理智在维持。即便知道明日就会有周思敏的消息,他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
看着将要暗下的天色,想着明日就要得到的消息。李延年忍不住将那玉佩又掏了出来,细细看了看之后竟发现玉佩没有那么一开始入手时那般莹润了。
难道是在土里埋久了的原因?
还是说郁小仙那边出了事?
李延年还真猜对了。
京城郁家,仓氏一大早就出了门去了开国侯府探望病重不起的郁小仙。守到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才见郁小仙终于醒了过来。
“娘……”郁小仙一看到坐在床边的仓氏后,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枯槁的脸上再无往日的红润,两鬓的白发令她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她心里十分不甘,不愿就这般寂寂无名的死去。同时,她也很害怕,总觉得这次死后就再无好运气让她重新开始一次了。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不甘,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终于到了油尽灯枯、撒手人寰的时候。想想膝下的一儿一女,郁小仙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才在早上短暂的清醒后让人去请了仓氏过来。
她已经很久不叫这声娘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郁小仙只喊了这一声,仓氏便将往日的所有怨恨都抛了去,泪水涟涟的答应了几声,然后安慰她道:“小仙,你放心,你没事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娘让人给你做!”
郁小仙昏迷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大夫进入侯府为其诊治,但是个个都说郁小仙再无活命的可能,当着仓氏的面就让侯府准备后事去。如今仓氏见郁小仙居然清醒了过来,便知其大概是回光返照,心里不由更加凄凉。
“我什么都不想吃。”郁小仙在丫鬟的扶持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左右看了看,对站在一旁的秦玉传柔声唤道:“玉传,你过来……”
秦玉传依言走到床边,一双眼红通通的。他年纪不大,却接连失去双亲,心中既悲痛又惶恐。这会儿见母亲唤他,便知对方是有遗言要交代。
“玉传,好好照顾你妹妹。秦家这里,你能撑住就撑住,撑不住了就去找你外祖。”郁小仙不舍的摸了摸秦玉传的脸,又将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仓氏:“娘……玉传和玉婷就交给您了……我以前是做的不好,但玉传和玉婷没有错,求您别因为我而怪他们。”
她如今万般后悔,后悔没在无病无灾时跟郁家亲近一些。如今快要死了才发现自己浪费了好些关系。
便是个普通朋友临死托孤,仓氏都会答应下来的,更别提如今说出这话的人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了。
“你放心吧。”仓氏将秦玉传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爱怜的说道:“玉传和玉婷也是我的亲外孙,我岂会不疼他们。”
郁小仙听了,即便再不放心却也只能选择相信。没办法,这城里城外,巴结她利用她的人多,真正会为她着想的却只有郁家那几个亲戚。
“那我就放心了。”她靠在引枕上,感觉身体里的生机不停被抽走,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起来。
“天黑了……”她轻声呢喃了一句,觉得很累很想睡觉。远远的有渺渺的仙乐声传来,郁小仙便又睁开眼看了看,却突然感觉世界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前世和今生的回忆不停在她眼前旋转压迫,最后停留在一张张放大的脸上。
她觉得头很晕很晕,不愿再看,便见那些画面就飞速的撤了去。一条康庄大道在眼前延伸开来,鸟兽蝴蝶在头顶盘旋回绕,道路两旁开满了鲜花,白色而祥和的光芒从远处照来,不停召唤着她往前走。
郁小仙心中满是向往和喜悦,幸福而满足的往前走去。不过,她才抬了脚,却见眼前的仙境迅速坍塌,一座黑黝黝阴深深的宫殿横呈在了脚下。几个脸色青黑的男鬼女鬼从她脚底升起,诡异而惊悚的笑容渐渐放大。
“郁小仙……”
他们都在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来。
郁小仙顿时如坠冰窖,惊悚而恐惧的大声叫着:“秦兆苗!汀兰!金姨娘……你们!你们都走开!走开!”
仓氏看着郁小仙突然疯魔起来,顿时就吓了一跳,一把就拉过秦玉传往旁边退去。而郁小仙这会儿早已双目失神,在床上扑打起来:“关我什么事!是你们该死!该死!滚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