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是个好先生,不单给陈祚送了见面礼,还热情的挽留他在书院用午饭。这次,陆离并没有再带陈祚去学生的膳堂,而是去了自己的小院——‘脚踏实地’这种事儿,做一次两次还好,若是次次都做,慢说是陈祚,就是宫里的两位也不答应啊。
陆离是想好好打磨一下陈祚,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却不是故意折辱他。不管怎么说,陈祚都是皇长孙,是尊贵的皇室子弟,他如果刻意的让陈祚去做一个平民,每回都让他做一些‘粗鄙’的俗事,不免有作践皇家血脉、有辱皇家尊严的嫌疑。
陆离对自家娘子调教出来的厨娘还是很有信心的,毫不夸张的说,那些厨娘做出来的饭菜,一点都不比宫里的御厨差。再加上谢向晚肯花钱,但凡大周朝能出现的各种珍贵食材,她都会想方设法的花大价钱弄来。这也就造成了,陆离夫妇每天的食谱都非常丰富,在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比圣人的御膳还要好。
旁人不好说,至少陈祚在先生家用过饭之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并默默的在心底为他们这些号称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室中人掬一把泪。
用罢午饭,又喝了先生珍藏的上好的茶叶,外头的日头渐渐西斜,变得不再那么炽烈时,陈祚一行人才起身告辞——再不走,他们就不能赶到关城门前抵达京城了呢。
傍晚时分,天边燃起火烧云,在一片明艳的晚霞中,陈祚返回了宫城。下了马,验了腰牌。陈祚大步进了宫。
刚走了没多远,迎头便遇到了被圣人留下商量政务、刚刚出宫的仇大学士。
如果是放在今天之前,两人见面的场景应该是这样——
堂堂内阁大学士仇恒缓步走到陈祚面前,微微欠身行礼:“老臣见过殿下!”
陈祚则一脸矜持的轻轻颔首,用略带傲气的口吻不怎么客气的回道:“仇大学士免礼!”
两人不咸不淡的寒暄两句,然后再客气的相互告辞离去。
但是今天不一样,白天的时候。陈祚刚刚在陆离那儿上了宝贵的一课。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谦和守礼。见仇大学士朝自己走来,陈祚不等仇大学士有所动作,他抢先一步拱手行礼。“见过仇大学士,仇大学士近日可安好?”
仇恒正欲像往常一样给皇长孙行礼,不想竟破天荒的看到了这番场景,他不禁一怔。不过仇恒见多识广。心性坚韧,只须臾的功夫他便回过神儿来。赶忙笑道:“殿下太客气了,老臣最近尚可。”
虽然陈祚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但仇恒是个谨慎的人,自从几年前被流放。此番他重回朝堂,变得愈发小心。是以,他并没有像陈祚那般。跟对方闲聊。
仇恒谨慎,陈祚却一心在一干朝中重臣面前刷好感度。想了想,他道:“头前儿听父王说仇大学士旧疾犯了,几日不见,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语气很是真诚,就像一个孺慕博学长者的孩子般诚挚。
仇恒对上陈祚清澈的双眸,心下一动,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亲切了许多,微微欠身,道:“多谢殿下关心,老臣不过是沉珂发作,稍稍静养几日即可,如今已经大安了。”
陈祚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仇大学士是皇爷爷的肱骨之臣,容不得半分马虎呢。”
仇恒听他说得真诚,也不禁笑了,连说几个‘不敢当、不敢当’,然后才似不在意的说了句:“殿下是去拜见圣人吗?倒也巧,圣人的‘飞将军’刚刚从宫外回来,圣人正命人给它喂食呢。”
这句话看似寻常,实则却透露了一个极重要的信息——现在皇帝的心情非常不错。
圣人行伍出身,平日里最喜欢的消遣便是游猎,而游猎少不了猎鹰,‘飞将军’便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一只猛禽,尤其是在圣人心情好的时候,他便会亲自给‘飞将军’喂食。
陈祚眼中一亮,赶忙欠身行了一礼,道:“多谢仇大学士提点!”
仇恒却摇摇手,“老臣并没有提点什么,只是跟殿下闲话了几句。时辰不早了,老臣就不耽搁殿下的正事儿了,殿下请!”
陈祚极力压制着心头的兴奋,点头:“仇大学士慢走。”
彼此客气的告辞,然后各自离去。
陈祚一边往圣人所在的宫殿走去,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多亏有陆先生,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啧啧,今儿个不过是稍稍放低了下姿态、释放了些善意,就得到了仇大学士的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