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康山街,谢宅。
天还没亮,谢家大宅那两扇黑漆大门便打开了,一个个穿着簇新衣服的小厮,在管事的指挥下,忙而不乱的工作着。
净水泼街,张灯结彩,就是门口的两只石狮子的爪子缝儿也被勤快的小厮擦得干干净净。
瞧这架势竟是比过年还要郑重几分呢。
而更让邻里侧目的是,指挥一群小厮忙来忙去的并不是惯常在外面当差的二管家,而是谢家仆役中最有权威的大管家。
啧啧,这位是谢家的世仆出身,祖、父全都是谢家的大管家,在仆役界中绝对称得上金字塔尖的人物。
似他这样的大管家,除非是顶要紧的事儿,否则不轻易露面。
而今天,他竟领着一群小厮做这种最下等的差事。
谢家……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不对呀,不是说谢嘉树带着一双儿女回乡祭祖去了嘛,谢家大宅基本上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哪里还有什么能劳动大管家亲自出面的‘大事’?
待太阳东升,天光大亮,谢家门前已经装饰一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过的人抬眼看去,都会觉得那大宅的门楣都干净得可以闪光鸟。
收拾妥当,谢大管家并没有就此歇息,而是继续给几个小管事安排差事。
有好奇的八卦党忍不住凑近了几步,装作‘路过’的偷听,就听到谢大管家有条不紊的分派着:“你带几个人去城门口迎着……你、还有你领着门房的人在门口候着……你,对,就是你,还有齐老三,再带上几个伶俐点儿的去街口守着,一有消息就火速回来汇报……”
咦?还真是一幅如临大敌,哦不,是盛大出迎的架势啊。
“是。小的明白!”
几个小管事纷纷点头,而后领了各自的属下,分头去办差了。
围观的八卦党中,有与那小管事相熟的路人甲。趁着大管家不注意,偷偷拉了小管事躲到一旁,低声问道:“哟,齐三哥,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去哪儿呀?莫不是府上有什么喜事?”
那个叫齐三的小管事点点头,脸上写满得意,“没错,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啊!”
路人甲回头看了看仍满脸严肃在府门口巡视的谢大管家,好奇的问道:“什么喜事?竟是连大管家都出动了?对了。我记得谢大老爷去蜀郡了,难不成是他老人家回来了?”
齐三笑着说道:“好个你钱大郎,消息倒也灵通,没错,我家老爷确实去了蜀地。今儿回扬州。”
路人甲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觉得谢老爷回家算不上什么大喜事,可当着人谢家的奴仆,他又不好说得太直白,便笑嘻嘻的附和:“呵呵,说的是呢,谢老爷回府。确实是件喜事——”
齐三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很是好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行了,不给你闲扯了,索性告诉你吧,我们老爷此次去蜀郡为得是寻根问祖。祖宗保佑,老爷又是个有福气的,这一去还真给找到了。”
咦,有大新闻哦!
作为一名资深八卦人士,钱大郎一下子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追问道:“哦?竟有此事?不知谢家先祖是哪位先贤呀?”
嘴里说着‘先贤’,心里却很不以为然,钱大郎可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而谢家的发家史在扬州也不是什么秘密。想那谢秉德区区一码头苦力,他的父亲也是出身市井的贫民,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跟什么豪门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而且,随着两淮盐商的兴盛,那些暴发起来的盐商们,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想方设法的跟有名望的家族连宗、认亲,种种花样层出不穷,只是有些事大家都明白,任盐商们使尽手段,世人也未必买账。
更多的时候,盐商们花钱买来的只是个遮羞布,也就能骗骗三岁的孩子。
似钱大郎这般热衷八卦的市井闲人,却是瞒不过的。
“啧,看来谢家也要学着前辈的模样,砸钱给自己寻一个光鲜的亲戚咯。”这是钱大郎的第一个反应。
齐三好歹是个小管事,迎来送往的见多了市面,颇有几分眼力见儿,见钱大郎笑得言不由衷,便猜到了他在吐槽什么,心里冷笑两声,面儿上却仍布满得色:“说出来不怕吓到你。知道太康谢氏吗?就是乌衣巷谢家?”
钱大郎下意识的点头,“当然知道。”人家可是大周朝数得上的名门望族呀。
刚说完这话,他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齐三,吞了吞口水,“难、难道府上大老爷的先祖竟、竟是——”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了,因为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