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树没有回答,他不是不知道答案,恰是因为太知道了,反而不愿意亲口说出来。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谢家门楣上的那个‘盐商’头衔嘛。
士农工商,这四个字绝不是简单说说的,而是切切实实融入到了人的骨血中。
世人鄙视商贾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哪怕是穷得要饭的农户也能指着富商的鼻子骂‘奸商’、‘为富不仁’。当然现实中未必的贫家农户未必有这样的胆气,可这也说明了商户的社会地位是如此的卑微。
而那位公孙大娘——
谢向晚看着父亲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继续道:“女儿打听过了,那个什么公孙大娘是提刑按察使司公孙良的族人,虽没有什么亲近的血缘关系,但胜在同乡又同姓,祖上还曾经供奉过一个祖宗……”
细论起来也算是公孙良的族妹了,而且公孙大娘的未婚守寡,颇有几分贞烈之名,公孙良颇看重这样‘争气’的族人,想来对她也很照顾。
有公孙良在后面做靠山,难怪公孙大娘明知道谢家在扬州有根基,还敢当面嘲讽小洪氏了。
谢向晚能打听到的事儿,谢嘉树自然也不会不知道,甚至他还打听到,老祖宗生辰那日,李铭没能寻到谢家的不是,反而被来谢家做客的两个大纨绔教训了一通,这件事不止让李铭彻底没脸,就是他背后的公孙良也隐隐有些不快。
想必那公孙大娘也知道了这件事,白天借机嘲讽小洪氏,一是立威、二是表明立场,三也是在帮族亲出气。
当然也有卖好的意思,表明自己跟公孙良是一国的,想让他以后更加看重自己罢了。
只可惜,公孙大娘碰到了谢向晚,非但没能达成目的。反倒被个六岁的毛丫头气得晕厥过去,当众丢了个大丑。
谢嘉树有理由相信,这位公孙大娘定能安分一段时间。
可,以后呢?
前有李家方家的小姑娘‘童言无忌’。今有名师公孙大娘‘坦率直言’,明后日还会有旁的‘清高’、‘不甘与商贾为伍’的耿直人士出言讥讽。
谢嘉树伸手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的想着,看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啊,否则,不管谢家富到什么程度,总会有人跑来嘲讽、辱骂。
谢嘉树是谢家家主,毕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繁荣谢氏、为儿孙留下一份值得骄傲、称颂的家业,让谢家的子子孙孙永远富贵下去。
富,这一点上。谢嘉树已经做到了,在他的经营下,谢家的财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再赶上朝局动荡、天下大乱,单靠谢家的银钱就足以供养一支军队用以改朝换代。
贵。就有些难度了。
想当年谢秉德也算是开国元勋了,砸下那么多钱去支持太祖造反,临了却连个官身都没弄到,更不用说什么爵位了。
只得了个不尴不尬的‘义商’牌匾,和世世代代为盐商(御赐皇商)的资格,以及太祖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表扬。
其它的……唉,谢嘉树不得不再次感叹。太祖爷他老人家真是太‘节俭’了,而秉德公当年也太厚道了。
不过,子不言父之过,儿孙也不能抱怨祖宗啊,毕竟秉德公一介运河码头的小苦力,赤手空拳打下谢家这份家业。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作为子孙,谢嘉树对秉德公只有敬仰、感恩,并不敢非议什么。
秉德公没能给谢家挣来社会地位,那就由他这个后世子孙来做吧。
谢嘉树终于开口了:“妙善。你可是有什么想法?这里没有外人,你就直说吧!”
女儿特特跑到书房,绝不是抱怨、或者告状,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对于这个早慧得近乎妖孽的女儿,谢嘉树是真心的喜欢、并为之骄傲啊。
谢向晚见父亲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唇角弯弯,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父亲,您可知道太康谢氏?”
谢嘉树一怔,旋即道:“可是乌衣巷谢家?”
谢向晚点头。
谢嘉树皱了皱眉,“咱们虽是同姓,却不是同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