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从斌微笑道:“大兄这话当不起了,我奔走也是为了利,族中公中的一份子我交了,自家赚的却不会再交,以后也不以史家名义奔走,除了祠堂供奉之外,恕兄弟不会再给公中多交银钱了。”
“这是哪里话说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生份。”
“这个家不能分,老三,我断不会答应,族老们也不会答应。”
四座嗡嗡声四起,当然是不同意史从斌出族自家经营买卖。
这反应也是在史从斌的意料之中,如果买卖失败,史从斌爱走不走,没有人会留他,不过既然和记把银钱都还回来,这完全出乎族人的意料之外,算算这两三年史从斌真的是替宗族赚了不少,这还哪舍得放他走?
这时代的宗族可是没有理可讲的,对个人来说宗族既是依靠也是滞碍,放你走,你就走得,不放你走,那是怎么也走不脱的。
就算是同族之间,借钱还钱,或是买房置地,族人要反悔,白纸黑字也没有用,得看宗族中谁说话算,谁和族长相与的好,谁能买通更多的族老。
弱势的族人一样受族中强者的欺负,当然,若是外人欺到头上来,那也是一定要举族对外,械斗死人都不能退缩。
史从斌深吸口气,眼下的这局面在意料之中,他也无所谓。当下向史从质道:“大兄,我那侄儿没有写信来,告我一状?”
史从质一脸尴尬,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未必我们还能受他们的左右。”
“不然。”史从斌道:“宪之他并不是小孩子了,他认为我史家不该与和记交结。但我有话在头里,如果不与和记打交道,我没有办法给族里分红,甚至多半要赔钱。现在各处行商的行当多半停了,局面是什么模样,大伙也是知道的。”
史家各人都是面面相觑,史从斌将了他们一军,逼迫他们从两不相帮的中立姿态转为偏向和记,这使他们感觉为难,但他们也知道史从斌说的是事实,自粮价飞速上涨之后,各地的所有商品都在涨价,最少都是涨五成,有的是涨一倍,有的涨了两三倍不等。
涨价最厉害的还是铁器,最少都涨了三倍,以前和记一直在大量出产铁器,猛然一下子断了货,一些有存货的要么捂着不卖,要么就是加价几倍卖,在和记出现之后,铁器的价格被一路拉下来,现在可是又涨了回来。
布匹的价格也涨了两倍多,以前北方人都用松江布,和记的布出现之后迅速抢占了北方市场,和记消失之后,又正临寒冬,各地的存布出一批被抢一批,由于棉花被和记大量收购,民间土布也不足,也是出来多少就被收购了,沿运河一线,从清江浦到扬州,再到临清德州,到处都有收布的人在奔走忙碌,布匹的利润比铁器还大的多,毕竟没锄头可以借着使,没棉袄总不能去借亲戚朋友的袄子穿?
有一些江南商人看到商机,试图带着松江布迅速北上,但布匹刚过江就面临重重税卡,被和记压制之后,税卡这种毒瘤也是全面爆,这当然不是朝廷设的钞关,而是各地官府豪绅们私设的税卡,不管借何等名义,反正不交钱不给过,江南商人算算成本,硬着头皮交银子继续北上,到了运河南段一带就会遇到成群的响马。
这时商人们才突然想起来,此前是有和记在压制这些响马,和记一撤,未被彻底剿灭的响马蜂拥而起,他们怕和记,未必也怕这些江南商人?
连续被抢了多艘货船之后,江南布是歇了,很多松江商人气的牙齿痒痒,但失掉的市场想抢回来却不是这般容易,布匹受挫,不过粮船却是渐渐聚集,北方粮价高涨的消息还是传到江南湖广,不少人筹集巨资,大量的收购粮食,想在春荒时大赚一笔,由于忙碌此事,很多粮商连年也没有回家去过。
饥荒,粮荒,布荒,铁器荒,几乎所有与生民相关的货物都在涨价,并且还在持续的上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