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知道此去台湾,南下数千里的海岛,在唐人看来湖广地方都是烟瘴地面,到了宋时才开湖广,到大明时福建两广仍然被视为边远之地,只是官员贬斥改为贬到云贵而已。而台湾此时是标准的化外之地,极南海岛,不是穷困潦倒无以为生的辽民谁又愿远去数千里的异域海外,陈、良策家人一直哭哭啼啼,陈、良策心中也是酸楚,只是自己做的选择,也只能自己扛起来,好在性命是保住了,将来或许也有可能再回辽东……
“陈兄不必如此。”虽说当初没有保全陈、良策性命的决心,张续文心里对这个文官功臣还是很欣赏的,当年辽东乱起,女真兵锋之下人人惊惶失措,陈、良策能在那个时候毅然反正,还是颇为需要胆气和忠义之心的,看到陈、良策倚着船舷一副悲伤难以自抑的模样,张续文安慰他道:“台湾情形绝非老兄想的那样,到了你就知道,说实在的,比辽东这边强太多了。”
“这个在下也听说过了。”陈、良策按协议已经是个死人,人都死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官不官的,诸如下官本官一类的称呼也就免了,当下苦着脸道:“贵号在那边已经经营很久,听说岛屿气候温润,土地肥沃,野物众多,去了的人有人带信回来都夸的如天上一般,在下亦不是怕去吃苦,只是故土难离。而且,辽东这里面临建虏威胁,在下是个愿意做些事情的人,不想混日子,一想到此,心中可是难受的很。”
张续文正色道:“陈兄既然随我们去台湾,以陈兄大才,我们怎么会叫你混日子?那边说是我们的基业,其实西班牙人,荷兰人都在觊觎那个宝岛,这些泰西人老兄可能不知道,论起恶行不在建虏之下。”
张续文将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历次对汉人历次的大屠杀说了,陈、良策听的大怒,两手拍着船舷,说道:“恨我大明近来国势衰微,否则的话皇帝很该起大兵,彻底剿灭那些丑类!”
“这事就不等朝廷做了。”李平之在一旁毫不客气的道:“咱们和裕升包了!”
陈、良策这时才认真的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深沉内敛,一个锐气十足,但毫无区别的就是两人眼中的昂扬斗志与那种自信的气息,再看两人身边的和裕升诸人,几乎都是一般无二的神情气质,陈、良策恍然有悟,自己以前局限于东江和登莱,居然忽略了身边这么强悍的势力,能作养出眼前这么多人才的组织,能驾驭这么多罕见的英才,那个张瀚,究竟是何等强悍的人物?
这时皮岛的工匠们又走了过来,吸引了和裕升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日大舰就要扬帆启航了,按照与东江镇答成的协议,大船在停靠的这十来天这些工匠每日都可以上船来观看各种构造配件,甚至对他们的提问也是有问必答,绝不藏私。
今日是工匠们最后一次上船,所有人都是竭力观察船身构造,前几日他们还曾坐小船到船身四周观看,有些造过船的,还跳下海到船底摸看了半天。
在和裕升众人眼前,这是一群叫花子一般的人群,衣衫褴褛,神色枯槁,人人身形瘦弱,似乎一阵强风过来就能吹倒了他们。
在叫这些人造船之前,工匠们在皮岛上每月只有粗粮可领,配野菜成粥,勉强果腹而已。近日出精粮,但工匠们多半要家人要养活,想要畅开肚皮吃饭仍不可能,只是相比较以前可以吃的更多更好一些。
短短十来天的“好日子”过下来,这些工匠脸上居然都长了肉,也有了血色,比起此前骷髅一般的模样确实强了很多。
“小人们多谢大人们近来照顾。”
过了一阵子,大船预备起锚升帆时,一个工匠头子带着人走到李平之和张续文面前,众人跪下来叩头致谢。
张续文看着这些人,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他道:“尔等怕是造不出这船来,若毛帅革退你们,可到和裕升这边来,我们定然会收的。”
这些匠人心里原本也是清楚的很,不要说叫他们看十来天,就算再看一百天也是白搭,根本不可能造的出来。
这船的造法和中国的船只制造工序完全不同,而且用料和作工十分复杂考究……和裕升有那么多优秀的技术人员加上俄罗斯人,修补这艘船就用了两个月,英国人造海上君主号用了近两年的时间,西式风帆战列舰哪有那么容易造出来,这艘船就算小一些,工艺品质是和大船一样的,一群普通的工匠,其中只有几人是辽南的匠人,造过官用的小船和渔船,这样的水平想凭着十几天的观察学习就造出盖伦船来,毛文龙等东江高层还真是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