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春低头想了一回,果然是这个道理。
当下展颜笑道:“你们主仆闹这么一出,倒是把我吓坏了。”
张春正色道:“二老爹莫以为来或不来是一样的,今天没有你在,或是两个政事大老爷没有说情,又因为军法官确实被挟持了,这才放我一马,如若不然,今日定然要被重重责罚一番啊。”
李遇春嘿然一笑,他也不是笨人,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
张春是侍候张瀚多年的近侍仆役,真是非比一般的情谊,诸司中,军令军政各司都可以交给能力强的人,不论是朋友或是下属,而内情,军情,军法诸司,则一定要交给最信的过的人来执掌。
杨秋是能力够强,资历够老,但张瀚对他并不是完全信任,王勇当过近侍,脾气疏阔豁达,张瀚很信任,但这要紧的三司,管制军队纪律,最要紧的军法司,还是要交给最为信任的张春来统管才行。
和裕升上下和睦,彼此算是一心,但张瀚也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驭下心术,而且明显越来越纯熟老练了。
这一次风波起,已经借着夜宴先把张春摘出来了,然后再借此事梳理军法司的职权,打压一下资历太老门生故吏太多又跟不上形势的王长福,恐怕还是要趁机调整一下军中的格局,总体来说,这一次张瀚作固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效果估计会是很好。
“二老爹不必多想。”张春仿佛看出些李遇春的心思,他笑了笑,说道:“大少爷做事,也会做一些自己平时不好做的事,但一定还是从大局出,大局不好,对内耍这些心机手腕是没有好处的……这一点也是大少爷常提醒我的,不要为了平衡派系故意选择性的执法,我向来能做到这一点,也是这一次能平安过关的原因所在啊。”
王长福和王勇赶到府邸时,正好看到酒宴散了,孙敬亭等人纷纷骑马或坐车离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时,王长福和王勇才报名请见。
隔了半刻钟的功夫后,里头的人才通传叫进去。
张瀚已经洗浴过了,眉宇间略有疲惫,但神色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
王长福下拜请罪,张瀚转头不看他,说道:“长福何罪之有呢?”
“大人赐给蒸鹅,含义属下也是明白。”王长福有些凄怆的道:“不过还请大人念在效力多年的份上,饶恕性命,从此放归田里,做一个农夫也罢了。”
王勇也是拜下,叩道:“属下见是赐鹅,就擅作主张,请王司官到这里来请罪,王司官也没有敢耽搁,急速前来。请大人重重责罚属下,但还请饶过王司官。”
张瀚对王勇道:“原本也不是真的,你做的没错,下去罢。”
“是。”王勇想起王长福见到蒸鹅时那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心中不免想笑。王长福当即就要自杀,还是他劝住了,说是大人必定是没有赐死之意,就算是真的,也该来谢罪之后再说,这才是把王长福给劝住了。
当然王勇也觉得王长福是故意做给自己看……不管张瀚是什么意思,先谢罪才是真的,总得做出些样子来。王勇走后,张瀚叫王长福起来,又叫左右退下,只留他和王长福两人密谈。
王长福起身后,脸上犹有泪痕。张瀚注意到他鬓角已经斑白了。
张瀚道:“长福今年多大岁数了?”
“已经四十一了。”王长福道:“已经老了。”
“你这连老之将至也不算。”张瀚笑道:“四十一岁,若是常年辛苦劳作不得温饱的农夫,确实是精力开始衰疲了,你每日肉食充足,又和将士一起训练锻炼身体,我看你身上筋骨强健,肌肉结实,只是有些白,这就算老了?”
“是……”王长福腆颜道:“属下还能替大人效二十年的力。”
“嗯……”张瀚点头道:“你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王长福道:“这一次确实是属下等做的不妥,大人想必要痛下重手整顿一番。属下虽然不至死罪,不过怕是军训司也不能呆了,只求大人稍留体面,不叫我到过于难堪的位子上去。”
张瀚微微一笑,手底下的这些家伙倒是真的调教出来了,自己知道按法理该如何,又知道在度内该如何获取宽恕和怜悯。
因见王长福脸上犹有泪痕,不禁想起六七年前,这人和梁兴带着数百部下去剿匪,自己也曾跟随,王长福穿着旧军袍,头戴笠帽,一副边镇老军的模样,走在自己面前牵马而行,讲着边军中的典章故事,此人对边军十分熟悉,象是朵儿,李从业等优秀的人才也都是他招致来的,边军一脉现在实力比喇虎一脉要强些,公平的说,还是正经军人出身的带起兵来更加得心应手,立下军功的机会当然也就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