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辫儿本来恼恨这老儿指点的富贵虽有,却是官家的库银,害得自己羊肉没吃着惹身膻,跟着受了许多连累,但见林中老鬼的气色,真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哪里敢出言不逊自讨苦吃,只好苦着脸,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说:“老先生指点得虽好,奈何小子命里纳不下大财,贼偷落得贼还,银子到手还没焐热乎,就被一众公差在街上拿下了。”
林中老鬼道:“与你一同从金棺村逃难出来的两人,一个是草头太岁,倒能助你些力气;另一个却是丧门白虎星君。你将那丫头带在身边,如何能够发迹?看来也是你命中不该发在此处,才引得凶星欺主,但你也不必为之烦恼,老夫平生阅人多矣,然天下命相运数之佳者,尚且无人能出张牌头之右,日后必定还有你的造化。”
张小辫儿一听自己今后还能发迹,顿时喜出望外。俗话说得好“酒能红人脸,钱可迷人心”,他此刻根本就顾不上去想林中老鬼所言是否属实,又到底有些什么居心,立刻纳身拜倒,恳求高人算看自身造化。
林中老鬼也不说话,将张小辫儿拽起,带着他七拐八绕,来到了猫儿巷后的猫仙祠中。到了这个四外无人的清静之所,才问他道:“张三,你且与老夫说说,你平生志向如何?”
张小辫儿不好意思直接说“除了钱财别无他求”,便厚着脸皮答道:“您老别看小子只是个在市井间耍闲的光棍,烧火嫌长,闩门又短,怎么看都不像擎天架海的栋梁,但我也素来胸怀大志,也常……常想做些个英雄豪杰的事业。”
林中老鬼冷笑着问道:“你倒说来,什么是英雄豪杰?”张小辫儿道:“自古以来,凡是英雄豪杰,必然不事生产劳役,绝不能给别人当牛做马,手段须是慷慨爽快;从不以财物为心,行走四方,挥金如土,结交到好朋友的时候不惜仗义疏财;立大志,成大举,使美名广为流传,如此方是真英雄、真豪杰了。”其实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想做大事,首先身上必须得有钱,有道是“人无财助精神减,手中缺钱应对难”。
林中老鬼点头道:“嗯……果然是英雄未有俗胸中,虽有些挥霍无度之意,略显不合天道,可这也正是豪杰襟怀的不羁之处。但你错失了槐园库银,最近这几年重财旺运已空,想得大富贵实是难于登天……”
张小辫儿闻言大惊,忙说:“小子也不奢望有吕纯阳吕祖师那根点石成金的手指头,更不敢巴盼能撞大运拾得个聚宝盆,只求有铜山、金穴般的一世富贵,便是心满意足,天天都要烧高香拜猫仙了。”
林中老鬼道:“想那铜山、金穴皆是富可敌国的财爻,你自身未必能得。不过你在财运之上虽然低落了,却恰好有将星当头,应了武运亨通之兆,若能依了老夫之言行事,一年之内,你必然能做上统兵的军官,到时候老夫再指点你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照样威风富贵。”
张小辫儿听得此言,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两,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好命,多半是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年头有势就是有钱,如果真能做了统兵的大将,光宗耀祖恢复老张家的门第,自是不在话下,不求能做到总兵提督那么大的官,只要能得个将军,就已经威风得紧了,忙请教今后如何行事。
林中老鬼说:“天下大治之兆,是地气从北而南,如今乱自南方所生,则主天下将乱,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若是赶趁上你的时运,休说是三四品的武官,只怕连那封疆大吏也不难做得。如今在城南荒山穷谷之中,有条漠北神獒聚了大群野狗为害,城中官兵虽众,却难以将其扑杀,灵州府上下必定寝食难安,张牌头你要想飞黄腾达,必先夺此头功。”
张小辫儿听得咂舌不下,今日亲眼见识了神獒凶猛非凡,连刑部刽子手刘五爷那等人物,都被其当场开膛破肚了。况且此兽行走如飞,诡变莫测,漫说是火枪刀矛,即便是设套下毒也必能被其识破,满城官兵都奈何它不得,张三爷哪有手段对付?前几天虽然用黑猫破了老鼠和尚的邪法。那只不过恰好是遇着物性相克,可从没听说过天底下有猫能降狗的异事。
林中老鬼却不理会张小辫儿,自行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里面裹的都是咸鱼、咸肉,撕碎了随手抛落在庙堂地上。猫儿巷里的野猫们闻得咸腥,立刻从四面八方聚了进来。
张小辫儿不知林中老鬼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多问,只好蹲在墙角看着。待到林中老鬼把群猫喂得饱了,才告诉张小辫儿说:“要借它们祖师爷身边的几件东西来用,不先给点好处,它们岂肯甘休?”
张小辫儿更觉好奇,据说那猫仙爷原本是灵州城里赫赫有名的通天大盗,后来因他盗了皇宫里的夜明珠,担心被官府缉拿,便隐姓埋名遁隐江湖了,这庙里如何会有他身边的事物?
林中老鬼把神龛下的几块青砖撬开,竟从中露出一口木箱,看起来古香古色,成色陈旧,肯定已沉埋了许多年月。打开来之后,里面只是一套飞贼穿着的夜行衣。他见了这些东西,又是一阵阴沉沉的冷笑,随即对张小辫儿道:“这就是当年猫仙爷穿的行头,名为‘黑蝉’,此物不仅轻如无物,而且能避刀枪,遇火不燃,触水能浮,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但更难得的,还要属他压箱底的小猫耳朵。有了这套行头,你今夜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要擒杀那漠北凶獒,也不过是如同探囊取物、反手关门一般轻而易举。”
这正是:“谋成月里擒玉兔,计就日中捉金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