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晔的儿子状告戴晔贬妻为妾的事情,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在取笑戴晔养了个蠢儿子。
戴晔以妻为妾,甚至还赶走原配的事情,京城老一辈的官员基本上都知道——戴晔考上状元的时候都已经三十来岁了,这个年纪的人,哪有还没成亲的?
之所以没人去告戴晔,也不过是因为这种家务事一般想告也告不准,而且大家都是男人,大部分人并不觉得戴晔的做法有问题——一个村妇,到了京城啥也不会,确实比不上温家小姐。
更何况之前戴晔很会做人,还是温家的女婿,好端端的谁会跟他过不去?
即便如今帝位上的人换了,大家费尽心思搜罗温家人的罪证讨好新帝的时候,也没人想起这一茬,毕竟当初戴晔敢这么做,婚书户籍之类恐怕早就处理好了,他们去告,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被说诬告。
结果……戴晔自己的儿子竟然去告他了!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迫不及待地跟别人分享这件事。
反正现在温家已经倒了,戴晔还在交州不说,将来也没前途了,他们完全可以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柳大人,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当真是要笑死人了!”柳平的一个同僚找到了正在看案卷的柳平。
柳平是新帝心腹,但毕竟刚刚踏入官场,官职并不高,只是他跟和周围那些准备在这个职位上养老的官员完全不同,每天都很勤奋,甚至做了很多他这个官职不需要做的事情。
要是他没点来头,看到他这个样子,周围的官员恐怕都会笑他傻或觉得他太会表现太不合群,然而他身份不一般,大家都知道他将来肯定飞黄腾达,就只称赞他努力上进。
柳平正在往旁边的一本书上做标注,听到同僚的话,当下放下了手上的笔:“怎么了?”
“哈哈,柳大人应该知道戴晔吧?他没出京前,还来找过你几回。”那同僚笑问。
“自然知道,戴大人怎么了?”柳平心里“咯噔”一下,戴晔怎么了?
“这位戴大人,他儿子去衙门告他了,告他贬妻为妾,哈哈!”那个同僚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个戴大人是怎么教儿子的,就算他真的贬妻为妾了,当儿子的心里再不愿意再怀恨在心,按理遇上别人参自己父亲也是要为自己父亲据理力争的,他儿子倒好,别人都没参他爹,就自己去告自己的爹了!这不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心吗?”
这人说了几句,看到柳平的反应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只当是自己后面说的话不太合适,忙道:“是我失言了,子不言父之过,即便父亲有错,做儿子也不能怀恨在心。”
“张大人说的极是,我看戴大人会这样也是自食恶果,没把儿子教好。”柳平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是极是极,子不教父之过,听说戴大人那儿子知道律例上状告父亲要受的罪之后,被吓的都在公堂上尿裤子了!”柳平的那个同僚看到一向正经的柳平难得地对八卦有兴趣,绘声绘色地就把今天公堂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好似他亲眼所见一般。
柳平越听,心里却是越沉。
这人聊起这事的时候,肯定是润色过的,但具体情况恐怕也差不离。
戴晨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柳平一直都知道戴晨安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不学无术到这个程度,他就算不了解律例,也该知道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戴晔和温倩玉,这是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教他?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能举孝廉或者得到上位者的关注想尽办法传出自己孝顺的名字,没有父母都要用木头刻个父母来侍奉,戴晨安倒好,竟然还去告自己的父亲!
柳平就算不喜欢戴晨安,有机会还想再打戴晨安一顿,可戴晨安毕竟是他弟弟,他并不想让戴晨安出事。
眼下戴晨安若是告不准,只有死路一条,就只能让他告的准,可是一旦戴晔被告,受了责罚,以戴晔的心性,是肯定会牵扯出自己和自己母亲的。
不,不用等戴晔,戴晨安恐怕就能把他们扯出来了!
柳平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顿时心里一惊。心惊之后,又连忙开始想应对方法。
那个和柳平说八卦的同僚已经走了,柳平心里又暗叹了一口气,戴晨安好好地一直做个纨绔就好了,怎么还折腾出这样的事情来?
柳平放下笔,难得地周围人聊了起来。
柳平鲜少跟人聊天,这些人看到他愿意聊,自然就跟他说了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恭维着,赞叹柳平的字写得好之类。
有人知道柳平一向推崇五桃居士和清平散人,也将这两人夸了夸。
五桃居士和清平散人的很多文章都已经流传开来,备受推崇,然而这两人的身份一直成迷,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人们反而更加热衷于谈论他们。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柳平一般都不会多话,毕竟他一直都知道清平散人和五桃居士到底是谁,而他的母亲和柳夫人只是想写文章而已,并不想扬名,也就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这事。
但这次,他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做,反而露出了一个带着深意的笑容。
柳平这样的笑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有问题,当下有人问到:“柳大人莫非是知道这两位大家的身份?”
有人这么问了之后,其他人结合一下柳平的身份,再看看柳平的笑容,也都有了这样的想法:“该不会其中一位便是柳先生吧?”
“这倒不是,”柳平露出了许些迟疑,又道,“但不瞒各位,这两位都是我家里人。”
柳平的家里人除了柳先生,也就只有柳夫人,还有居住在柳家的一位晴夫人了,听到柳平的话,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终于有人道:“才女啊!”
刚才还有人没有回过神,现在听到这人开口,方才惊讶地问道:“莫非五桃居士和清平散人是柳夫人和晴夫人?”
柳平微微笑了笑:“我祖母和清夫人整理各自作品之时,觉得将之束之高阁未免可惜,便找人刊印成册。我祖母娘家姓陶,清夫人,便是清平散人的清。”柳家的下人叫惯了施晴“晴夫人”,一直没有改过这称呼,这会儿却被柳平说成了是“清夫人”。
五桃居士的诗词情挚意浓自然率真,清平散人的文章更是文风细腻,之前就有人说过这两人可能是女性,但又觉得女子应该做不出这样的诗词,就一直没有定论,没想到现在从柳平的嘴里,竟然得知了这么一个真相!
柳先生德高望重,柳平现在也前途光明,当然没人会在这时候说扫兴的话,于是众人便都交口称赞,称赞柳夫人和清夫人学识渊博,乃是才女。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跟戴晨安状告父亲一样,飞快地流传开去。
虽然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扔了手上的五桃居士的诗集或者清平散人的文章,不屑于再看这出自妇人之手的东西,但不能否认,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已经越来越多了。
那些真正的德才兼备的人,当然不会觉得出自女子之手的文章就多么糟糕,可今后……恐怕五桃居士和清平散人绝不会像以前那样饱受推崇。
柳平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回到柳家之后,就跪在了柳夫人面前:“祖母,孙儿有错。”
“怎么了?”柳夫人不解地问道。
柳平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就把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施晴被戴晔纠缠过,他们知道戴晔认出了施晴的身份之后,就商量过出事以后到底要怎么做的事情,当时就决定,如果真的出事了,施晴就将自己是清平散人的事情说出来。
戴晔之前的原配只是一个村姑,又怎么可能会是清平散人?只要将这事说出去,自然可以让戴家的人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的话,以后五桃居士和清平散人的文章,可能就不像之前那样受人喜欢了。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你又有什么错?”柳夫人笑道,将柳平扶了起来:“我年纪不小,现在也不写文章了,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只要你们过得好就好了。”她迟早会把自己是五桃居士的事情说出来,现在也不过稍稍早了点而已。
“多谢祖母。”柳平磕了一个头。
“你单把这事说出去,恐怕并不保险,我等下就带你娘进宫一趟,去看看太后。”柳夫人又道。
当今太后就是先帝的皇后,她一生无子,之前虽然将四皇子养在了身边,但也没怎么帮四皇子争皇位,一直安安分分的,对当今圣上也算不错,所以今上登基之后,她太后的位置做的很稳当,不争不抢一点也不招人厌烦。
“谢祖母。”柳平道。
“都是一家人。”柳夫人笑了笑,很快就带着施晴进了宫。
清平散人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欢,当今太后就曾经说过自己喜欢清平散人的文章,柳夫人去见了太后之后,就笑着说自己是来“请罪”的,早就知道清平散人的身份,却没告诉太后。
然后,柳夫人就和施晴一起陪了太后好一会儿,还让施晴当场给太后写了一幅字。
这么一来,知道施晴就是清平散人的人就更多了。
柳平和施晴正在想办法努力应对这件事的时候,温倩玉也已经知道了戴晨安的事情,然后快被戴晨安气坏了:“他……他……”
温倩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恨不得砍死了戴晨安才好——这个蠢货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他们是一家人啊,戴晔或者她倒霉了,戴晨安难道还能讨到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