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阳打定了主意要给王九郎一个教训。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给九郎治病有必要的接触之外,顾重阳尽量不跟王九郎单独相处,不是窝在屋里做针线,就是去抱真夫人屋里写字。
抱真夫人见她这么用功,就劝她:“天气这么热,难得出来一趟,应该好好玩玩才是。我年纪大了,不愿意走动,你可以去找九郎,这一带哪里好玩,他可比我清楚多了。”
顾重阳听了不由心头一跳。
难道先生看出什么来了?
她抬头去看抱真夫人,只见抱真夫人神色坦然,带了几分慈母的关怀:“也不单单是想让你歇歇,主要还是想让九郎能放松放松。这几天他几乎都不怎么出来,我有心去劝他几句,也知道他不会听,我看他对你倒挺和颜悦色的,八成是看你年纪小,之前又帮二老太爷治好病的缘故。你若是得了空,一定要帮我劝劝他。”
顾重阳想想,也觉得自己这几天冷落了九郎,心里有些自责,准备用过午饭等天稍微凉快些就去找九郎出来玩。想想也是,她来了好几天了,还没有认真地游玩过这个园子呢。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顾重华来了,她是给顾重阳送东西来的。
一进门见顾重阳屋子里摆设的东西样样齐全,她就笑了:“瞧我真是笨,怎么没想到四妹妹会提前把东西准备好了呢,我还担心四妹妹走的匆忙没有带东西呢。”
呵!她人都在这里住四天了,就算没带东西,大姐姐现在才给自己送来,会不会太晚了些。
自打知道顾重华利用自己之后,顾重阳就对这个大姐姐充满了防备与不喜。现在她知道王九郎也喜欢她,正是甜蜜的时候,顾重华这样不请自来,她更觉得气愤,不知不觉中就将顾重华当成了情敌。
从前她不知道九郎喜欢自己就算了,既然现在知道了,她就要好好守护她的战场,决不让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闯进来。
“多谢大姐姐惦记着,我这什么都不缺,倒白费了你一番好心了。”声音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亲热。
顾重华却像没有看见一样笑道:“咱们是姐妹,我又是姐姐,不惦记你惦记谁,四妹妹快别跟我客套了。”
又摆出知心好姐姐的样子来了!
顾重阳冷着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冷场,阿敏与阿纳面面相觑,警惕地看着顾重华。
小姐心善,别说是大小姐顾重华了,平时就是待她们这些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她突然冷了大小姐,定然是大小姐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了,否则也不会巴巴地从京里追到这里来了。
顾重华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尬尴。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道:“四妹妹,我有几句私密话想跟你说……”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重阳就对阿敏与阿纳道:“去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每日三餐都是厨房做好了送上来的,根本不用他们去问,阿敏与阿纳闻音知雅,退了出去。
顾重阳就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难为大姐姐从京城特意过来一趟,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四妹妹!”顾重华突然上前来握了她的手:“对不起,我错了。”
顾重阳不为所动:“大姐姐这话何意?”
顾重华满脸惭愧:“四妹妹,我是真的知错了。我承认,我的确利用了你,的确别有用心。我十一岁那年见过王九郎一面,就将他记在心里了,总想着有一天能走到他身边,让他看到我。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就是想成为抱真夫人的弟子,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他了。”
“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从前你还小,我怕你不知情为何物,而我这种心思实在难以启齿。”
顾重阳把手抽回来,冷眉冷眼地凝视着她:“所以,你其实是怨恨我的,因为我成为抱真夫人的弟子,我打破了你的希望。”
“不是,不是。”顾重华赶紧摇头,脸上带了几分慌乱,再一次握了顾重阳的手:“刚开始得知你成为抱真夫人的弟子的时候,我的确很失落,怨过你一阵子,但更多的却是怨我自己没本事。后来,我想通了,想着就算不是抱真夫人的弟子,依然可以接近王九郎,只不过少了一条捷径而已。”
在顾重阳锐利视线的注视下,顾重华渐渐低下了头,难以启齿道:“没错,我的确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想借你接近王九郎,可那都是因为我觉得四妹妹还小,定然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直到前几天瑶琴节,我才明白,四妹妹你跟我一样,都……”
“这几天回到家,我实在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夜不安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顾重华眼圈红了,眸中渐渐有泪水沁了出来:“一面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一面是王九郎,我真的很难决定。”
顾重阳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好像是被她的坦率直白震到了:“那你现在决定好了吗?”
“嗯。”顾重华重重地点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九郎是玉树公子,很多闺阁女子爱慕他,我有同样的心思传出去并不丢人,可若是出现姐妹相争的事情,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面朝哪里搁?若你我姐妹真的同室操戈,伯祖母又怎么看我?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一番话说的既大义凛然又忍辱负重。
可顾重阳早不是从前那个顾重阳了,经历种种背叛之后,她自有自己一套判断是非的标准。
她从不信别人说什么,只看那人做了什么。
顾重华所的再好听,她依然是半信半疑的,除非她用行动表示她的决心。
顾重阳也红了眼眶:“大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舍得放弃九郎吗?”
顾重华泪流满面:“不舍得又能如何,为了顾家的名誉,为了咱们姐妹的情意,我就是再不舍也必须要强迫自己舍得。”
“委屈你了,大姐姐。”顾重阳反握了她的手,十分动容。
“我不委屈。”顾重华擦了擦眼泪:“那天见你跟九郎对琴那般和谐,我就知道你跟九郎定然早就心意相通了。这几天我都想清楚了,你比我强,能得九郎爱护,是你应得的。这些年九郎一直孤身一人,以后有你相伴,我也能彻底放手,所以,说到底,还是该我谢谢你。”
这般深明大义高风亮节,顾重阳想不佩服都不行,可佩服归佩服,跟信任不是一回事。
顾重阳赧然:“没想到大姐姐对我这么好,心胸这般宽阔,我还当大姐姐是来跟我抢九郎的,所以刚才还给大姐姐脸色看,大姐姐别怪我。”
“是我没将话说清楚,怎么能怪你多想。”顾重华笑了笑,依然是长姐气派。
“那大姐姐留在这里住几天吧,我们姐妹好久没有一起好好说话了。”
“那可不行。”顾重华正色道:“我这次来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来的,如今话说到了,人也该走了。再说了,书院里布置的功课多,我必须回去,等我课业做完了,四妹妹也该回去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说说话。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叨扰四妹妹一夜,明天天一亮就走。”
顾重阳也没做勉强,派人去跟瑞丰说了此事,单独给顾重华拨了一个小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顾重阳起来梳头,突然顾重华的丫头跑来说:“四小姐,我们大小姐突然晕倒了。”
顾重华突然晕倒,倒不是什么大碍,就是蹲的太久突然起猛了。可因为昏倒碰倒了桌子上的茶壶,滚烫的开水浇到了腿脚上,无法走路,必须留在徽园静养。
顾重阳分不清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只幽幽地注视着她。
“四妹妹,都是我不好,竟然把好好的一条珍珠项链给扯断了。”顾重华满是懊恼后悔:“让你担心了。”
“没事。”顾重阳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且安心住下,有我在呢,一定会将你身上的烫伤给治好。”
顾重华见她神色不似昨天那般亲热了,突然抓了她的手,焦急道:“四妹妹,我的身上会留疤吗?”
因为茶水是早上刚烧的很烫,她□□在外面的腿跟脚上起了很多水泡,虽然此刻涂抹了药膏,可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不会的。”顾重阳眼里的戒备少了,语气比刚才轻快了很多:“你忘了,我可是神医啊。”
顾重华抿嘴笑,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那我就指望着四妹妹了。”
“你好好躺着,我先回去了,缺什么只管跟瑞丰大叔说。”
等出了顾重华的院子,顾重阳脸上的笑容才落了下来。
好厉害的手段啊!先是昨晚推心置腹地诉说衷情,那般风光霁月,就连她也差点被她给骗过去了。
可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从刚才她们的对话来看,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是随着自己的反应来的。
先解释她晕倒是蹲下捡珍珠蹲太久了,见自己不信,又赶紧说怕留下疤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是怕留疤,才让顾重阳起疑心的。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爱漂亮的时候,正常人这时候不应该先担心是否会留疤痕,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吗?
可她一上来道歉,显然是演戏过头了。
这个大姐姐,真不是一般人,她这般豁得出去,显然所图不小。九郎那般优秀,的确值得她这般不计较后果。
想到这里,王九郎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顾重阳突然抿嘴笑了。
她该对九郎有些信心才是,她才不信九郎会那般轻易被顾重华所诱惑。
第一次跟九郎见面时他的冷漠、凌厉还历历在目,既然顾重华想作死,那让她去好了,她就装作不知道,看她如何收场。
这便是九郎的好处了,若换了别的男子她此刻恐怕早就汲汲营营惶惶然了吧。就是青梅竹马的郝邵阳,她都不曾这般放心过,那赵梦兰出现的时候,她总觉得格外担心,可跟九郎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愁。
这事情,就交给九郎处理好了,反正他什么都由着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甚至不惜反驳含山公主只为了给她争取更好的名次,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重阳心情大好,哼着跟沈素迎学的南京小调回到了蕉园。
王九郎正在明堂里坐着,见她人还没进屋,娇软愉悦的小调就传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