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丫跟四丫这姐妹俩出去以后张氏与顾大河这心才算放下来点,至少不管一会生点啥事,这俩孩子没有在家里就不会被人给欺负了。只是这心里头仍旧不舒服,这当爹娘的没法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不说,还出了点事就得让孩子出去躲着,这日子过得忒窘迫。
可任凭顾大河怎么想,也不明白这一切是为啥,日子咋过成这个样子。
人家也是家有老有小,日子也有磕磕碰碰的,可过得就是比自个好,瞧瞧自己这日子过的。没分家的时候家里水田不少,在这村子里算是顶好的一户人家了,可瞧瞧自个家孩子,吃不饱穿不好的,这是为啥子呢?
“老三,老三,原来你们俩口子在家哪!”顾大江背着手俨然学着老爷子的一副样子,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只是老爷子这个样子看起来是稳重老练,而顾大江看起来就市侩多了,咋看都没什么威严,比起老爷子差了不是一腥半点。
张氏赶紧起来招呼:“大哥来了,赶紧坐。”
顾大江看了看破旧的炕却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我来没啥事,就是咱爹让我来问一下,这买牛的钱你们俩口子准备好了没有?”说着话眼珠子却往四下乱瞄着,眼底下的不屑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顾大河面色沉重:“不瞒大哥说,这一两银子咱这实在凑不出来,所以这牛钱咱也没办法。”
顾大江一听立马就不悦了,绷着张脸道:“老三你说这话是啥意思?莫不成真以为咱家就拿不出这银子出来买牛了?这让你们俩口子出这一两银子,还不是看在你这腿瘸了的份上?往后你这下不了田,光弟妹一个咋伺候这田,这买牛你们要是出了这一两银子,往后这田还不有牛来耕了?”
张氏听着心动,唇片子微动了动,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
却听顾大河再次说道:“这分了家咱也不好意思去占老屋的便宜,况且这一两银子咱也实在拿不出来,所以这牛的事情咱是想出这个钱也没得出。至于以后这牛的事,咱爹要是乐意让咱使咱就使着,要是不乐意咱也不强求,能干多少活就吃多少。”
张氏听顾大河这么一说,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一脸讷讷地。
顾大江听着更是不乐意了,这不想出银子还想用牛,这出了银子都不能给白使了,更别说是没出银子。不过顾大江还是没有翻脸,毕竟这一两银子还想对方出了呢,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劝说。
“老三你不会是看到今年这田有大丫帮忙就安心了吧?毕竟这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能指望她今年帮你已经很不错了,还能指望她年年都能帮到你?这闺女要真那么有用,咋能都叫赔钱货哩?也不知道你这脑瓜子咋想的。按咱说,这靠闺女还不如想着买头牛来使使,咱爹这都替你想好了,你还犹豫点啥呢?”
要说是靠自个闺女还是靠老屋那边比较实际一点,顾大河肯定会说是靠闺女比较妥当一些,不过这些话他肯定说不出来。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靠着闺女才能这么妥妥地,可顾大河一个大老爷们最想的还是依靠自个。
至于这牛谁不想买?可没银子又能咋办?要是有那么一两银子,顾大河说不定还真会给拿出来,毕竟心里头还是有那么点信任老爷子的。
可这家里头没银子,顾大河想的也就多了。
“可这家里头没银子,咱也没办法啊!”顾大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个已经够不招孩子待见的了,要是再去借银子给老屋那边买牛,这孩子别说拿正眼看他了,就连斜着眼看他估计都嫌累了。
想到三丫那眼神儿,顾大河这心里头就一个劲地堵。
你是没银子,可傻大丫家里头有啊!顾大江心里头暗道。老爷子有没有想到这一茬顾大江不知道,可这一提起牛钱分摊这事,顾大江是立马就想到隔壁的大侄女,那肉啊是天天炖,一天三炖都没带停的,咋可能没点银子。
这一分家,立马就能花上一两银子给老三家买粮食,这买牛出个一两银子也不算多啊!这傻大丫家自个也有田,就不信这傻大丫不心动。
于是乎顾大江劝说:“这事不是做大哥的说你,做人呐就要往长远点看,这一两银子虽然看起来不少,可只要一想到往后耕田的时候有牛用,不也值的吗?况且你这要是没钱,到闺女家去借点来用不就成了?养这么大个闺女不说能赚多少,好歹能借一点用不是?”
顾大河一听,连连摆手:“这事不行,可不行!”
顾大江声调提高:“咋地不行了?那不是你闺女咋地?”
顾大河愁着脸道:“我这腿还靠着这闺女给弄药呢,要是这闺女一来气不给弄药了可咋办?要知道这药钱可是不便宜,本来是三天换一次药的,现在都改成七天换一次药了,说不定这闺女心里头不乐意着呢!反正这事绝对不行,咱不能答应这事。要是咱这腿好不了,到时候就算有了牛咱也用不上,这银钱也白出了。”
那头顾大江还没反应过来呢,张氏先就一脸呆滞了,脑子也当机了。
这断腿要花多少银子一般人心里头都有个算计,像顾大河这种折了三次的在顾大江看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可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顾大江就想起被折了手的小儿子,立马就对顾大河生起了怨恨,要不是因为这死瘸子自个小儿子能被折了手?
倒是想一下当长兄的威风揍这瘸子一顿,可那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而不敢付诸于行动。谁知道这前一刻打了老子,下一刻小的会不会跳出来揍他。
反正自个小儿子那伤就是这么来的,哪里敢真动手啊。
“反正这事咱已经跟你说过了,这银子你要是不出的话,咱可是得跟咱爹说说了,到时候这牛要是不借你用,可别怪咱无情。”因为想起了小儿子的事,顾大江这心里头不痛快了,也不乐意再跟顾大河墨迹,反正回去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就看老爷子是个什么态度了。
顾大河道:“这事咱懂,大哥不必说了,咱这的确出不起这钱。”
“哼,不识好歹!”顾大江甩了甩袖,一脸不悦地扭头出了门。
直到这个时候张氏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家的,你咱能这样说咱大丫呢?大丫她虽然是个脾气躁的,可当时不是说过了,你这腿已经用不着……”
顾大河挥手打断张氏的话:“行了,别说了,这事咱心里知道这行!我也就这么一说说,要不然还能咋地?谁让咱嘴笨不会说话哩?那就瞎说一通呗!”
张氏:“……”
顾大河又道:“这话你可别往外说,咱可是瞎说的。”
张氏无语,这种瞎话敢说出来还不敢当了,瞧这怂样!
“你那啥眼神,瞅着怪膈应人的。”顾大河眼神躲闪,明显臊得谎,显然不是个能说谎的人,估计这活了三十几年就没说过几次谎。
张氏突然想起俩人刚认识还没成亲那会,这男人就说了一次谎,而就那一次谎就生生骗了她一辈子,现在想起来既是好气又好笑,同样地还有些茫然。那一次谎就一句话,倒是没啥特别的,就是一句‘我娘她挺喜欢你的’。
可就这么一句话,坑了张氏一辈子,成亲以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并且还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婆婆之所以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啥,而是这婆婆打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自己,人家喜欢的是大姑子村子里头的那个姑娘,想要那姑娘当三儿媳妇来着,自己那是被这男人那句话给骗了。
可这亲都结了,还能退了不成?张氏当时也只能责怪顾大河几句罢了。
事情过了那么久,若不是顾大河突然撒了谎,张氏还想不起来这茬,忘记了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也是会撒谎的。一时间整个人就有些恍惚,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眨眼十七年就过去了。
“还不是因为你膈应人!”张氏嗔了顾大河一眼,扭头忙自个的事去了。
顾大河摸了摸鼻子,对张氏的态度略为不解。
这边顾大江回去以后果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说什么顾大河有了闺女忘记了爹娘,这分家出去以后人也变得没皮没脸起来,不乐意出份子钱还扬言以后这牛也有份必须第一个使什么的,总之将顾大河抹得黑得不能再黑。
老爷子尽管知道这话里水份多,可仍旧气得不行,觉得这老三忒不像话。别的可能不是真的,但这份子钱老三没出却是真的,就这一点已经让老爷子很是不爽快。
一旁听着的周氏更是暴跳如雷,这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玩意竟然还敢反了不成?旁的周氏可能拿捏不住,可这份子钱是四房每一房都得出的,这老三想不出那得问过她答不答应才行。
“这到底是分出去了的,心也分散了啊!”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劝周氏道:“就差一两银子,你给拿出来得了!毕竟老三这已经分了出去,跟咱这是两家子的事,他要是不乐意出这钱就不出吧,咱这是想管也管不了了啊。”
老爷子不说还好,这一说周氏立马就尖叫出声:“咋地管不了了?难道分出去了就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扯这么大,还给他娶媳妇带孩子,这才刚分出去翅膀就硬了不成?不行,老娘倒是得去问问,他这是怎么个意思!”
本来要出六两银子周氏已是很不情愿,现在再让周氏多拿出一两银子,周氏是咋地都不乐意答应的事。而且这一次她可是有理,四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出了银子,就剩这个儿子一个子也不肯出,哪怕是那疯了的大孙女出面,周氏也觉得自己有理得很。
这么一想,周氏这心里头也不害怕了,套上鞋子就往外跑了出去。
这周氏都跑了出去,家里的人自然也跟了上去,毕竟买牛这事都不是小事,除了顾大海夫妇俩有些事不关己,就连顾大湖也动了些心思。这要是买了牛自己芒种的时候就用不着再请假,自家媳妇也不会老被娘背地里骂懒不是?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家三哥,可顾大湖还是蛮稀罕能早些把牛买回来。
柳氏伸胳膊顶了顶顾大湖的腰,低声道:“哎,你说这事能不能成?”
顾大湖琢磨了一下:“要是大丫出面的话,估计能成。”
听到顾大湖这么一说,柳氏立即翻了个白眼:“这大丫家倒是有几个钱,可你能确定这大丫出面不是来闹事,而是来送银子?”
“这份子钱毕竟有理,大丫也是个讲理的。”
“有理啥?你可别忘了,这三房可是分出去了的!”
“……这倒是,这事还真难说了。”
“反正我看这事难!”柳氏的语气十分地肯定,心里头想着,这事先不能断定大丫会出面,而且就算大丫会出面也八成的可能不出银子。而这大丫要是不出面的话,这三房哪来的银子给,就分家分出去的那点东西当了也不值几个钱。
这事柳氏比顾大湖看得还要透澈许多,并且经过柳氏这一分析,顾大湖这一头热的心思也淡下来不少,心里头猜测这最后一两银子不定还得从老屋这边三房里头出呢。
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柳氏又小声道:“之前那牛叫声你也听见了,你说这大丫家是不是买了牛回来?这要是真买了牛,也就好解释孩子他三伯为啥不乐意凑这银子了。”
顾大湖皱眉:“不太可能吧?他们家才三亩田,还用不着牛。”
“就不许人家去开荒?要知道这开荒的话,可是三年都不用交税的。别的不说,就孩子他三伯家今年都不用交税,这四亩田看起来不多,可打出来的粮食都是能留着自家吃的。我看他们家这四亩田被大丫给伺弄得不错,今年肯定没少产粮食。”
“晚点咱去打听打听?”
“笨的,这事还用得着去打听?反正咱这也走在后面,趁着拐弯的时候没人瞅着,路过大丫门口过的时候你绕进去,将你娘到孩子他三伯家闹的事说说,顺便看看里头有没有牛就成了。”
顾大湖面色有些不好看:“你这是让我去通风报信啊?”
柳氏瞥了他一眼:“是又咋地?你不是想着大丫会不会出面?这事要是不说大丫哪知道,你这一说大丫正好知道。说不好趁着你娘没闹的时候,大丫出面还有可能垫这银子,要是你娘闹起来了这银子照我看来,九成没戏了。”
顾大湖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脚步不由得慢了起来,远远地吊在众人后头,等到了拐弯的时候趁大家都没注意直接拐进了顾盼儿的家门。因为顾盼儿在家里的原因,这大白天的顾盼儿家也没有拴着院子门,顾大湖很轻易就走了进去。
顾盼儿家的院子不算大,只要一进门就能一目了然,几乎用不着刻意地去打探点什么。
几乎在一瞬间,顾大湖的表情也呈现了僵化状态。
牛,好大的黑牛!这也是顾大湖的第一感觉。
大黑牛在第一时间感觉到有生人,立马就抬起头瞪了过去,样子很是骇人。
看着这头看起来十分凶猛的大黑牛,本应一进门就打招呼的顾大湖僵化了良久也没有回神,哪里还记得起打招呼啊!
“四叔?”小豆芽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顾大湖听到叫声才回神,看向出声音的小豆芽,这一看又是惊讶得不行。这是那瘦得跟小猴子似的,连走几步路就大喘气的宝哥儿?
“宝哥儿?”顾大湖的声音也有着不确定。
小豆芽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我呢,四叔!你是来找大姐的吗?大姐在棚屋傍边那里挖木头呢,你走过去就能看得见了。”小豆芽说完以后又继续盯着大牛看,然后小豆芽现其实大牛跟他们还是有些熟悉了,因为看着他们的眼神比看着四叔的眼神要温和得多了。
于是乎小豆芽也在心头想着,这大黑牛说不定能养熟了。
“大黑牛,你可是要好好听话哦,不然大姐可是会吃你的肉的!”小豆芽冲着大黑牛挥了挥爪子,结果大黑牛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而是一脸凶狠地盯着顾大湖看。
顾大湖有些不解小豆芽后面这话的意思,不过被大黑牛这样盯着,顾大湖却是打从心底下有些悚,不免避开了一些,然后顺着小豆芽所指向顾盼儿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黑牛,却依旧对上一双凶狠的牛眼。
这牛看着还真野,不知哪弄来的!
这么大一头牛,又这么凶悍,怪不得叫声那么大。
雷击木有水缸那么粗大,而且又长得很圆,顾盼儿思前想前便打算挖个浴桶出来用,正好家里头缺个浴桶。想到自己的打算,顾盼儿不免有些得意,呲牙咧嘴笑得无比猥琐,这世间估计没人能有她霸气了,竟然用雷击木来做浴桶。要是让前世那些老不死知道,非得气得死去活来又死去活来不可!
“有病,脑子不正常!”顾清这一天都在守着顾盼儿,顾盼儿在挖雷击木,他就拿着书坐在小板凳上看书,顺便把人给守住。
至于为什么不去守着血参而是守人?
顾清觉得这世间除了自家婆娘这个奇葩会将这么珍贵的药材当草啃以外,就没有别人会这么做了。所以只要守着顾盼儿,基本上就是万事大吉了。再说了,其实顾清觉得守着人比守着血参有意思一点,感觉上没有那么的无聊。
“呆子,书呆子!”顾盼儿瞥了顾清一眼,压根没把顾清的话放在心上。
“疯子,疯婆子!”
“无聊!”
“挖你的木头罢,疯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