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回头瞥了一眼屋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全福家今年少了顾大河夫妇与顾盼儿这三个劳力,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毕竟往年陈氏都会各种找借口不下田,连带着顾大江也常常躲懒,而且顾大海夫妇往年农忙时都不在家,现在人都齐了,看起来劳力十足的样子。
可真正干起活来,却差得老远,进度慢得不行。
金银兄弟俩本就不是老实干活的,况且现在身上还有伤,也就正好找到借口躲懒,干起活来慢慢吞吞的,一点也不使劲。因为少了顾盼儿这个当牛使的,老爷子便让顾大江来拉犁子,可顾大江倒是长了一身的肥肉,这犁还没拉出百米就嗷嗷直叫,说什么没办气拉。
不得已老爷子换了人,让顾大海来拉,可顾大海毕竟有十多年没下田,这重活也干不了多久就挥手大喘气儿,算是没力气拉了。
众观家里这老些人,连个能拉犁的都找不到,老爷子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块,看得一个劲地叹气。至于金银兄弟俩,老爷子是想都没往他们身上想,先不说他们还年轻,以前下田的时候就经常躲懒,就他们现在身上还带伤,也没法让他们拉犁子。
可这要不拉犁子,光用锄头一下一下地锄,那得锄到啥时候去?
老爷子正犯着愁着,余光瞥见张氏挑着稻种向南边水田走去,再想到老三家的田早在两三天前就已经打理好,老爷子这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顾大江这会正瞧着自家老爷子的表情呢,见老爷子对南边哼了一声,不由得看了过去,这一看顿时惊讶:“这不是三弟妹吗?她簸箕里装的不会是稻种吧?我记得老三家那四亩田可长满了杂草,这就能撒种子了?”
顾大江不说还好,这一说起来老爷子的脸色更是难看,瞬间阴沉下来。
陈氏赶紧扯了扯顾大江,示意顾大江别再说下去,再说下去老爷子得飙了。
顾大江见老爷子面色阴沉,赶紧缩了缩脖子,果真闭上了嘴巴。
“都杵在这干啥,赶紧锄,要是赶不上春种,来年就等着饿肚子吧!”老爷子没好气地冲着自家人起脾气来,然后指着顾大江厉声道:“你过来拉犁子,拉不好今个儿也甭想吃饭了。”
顾大江苦着张脸:“可是爹,这咱也拉不动啊!”
老爷子恼火:“拉不动也得拉,现在你先拉着,一会换老二来!”
别说顾大江愁了脸,就是顾大海听着也苦了张脸,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李氏倒是心疼顾大海,可这事自己也帮不上忙,所谓爱莫能助,只得想着等回去以后给顾大海好好揉揉肩膀。这老些年不干农活,这一干就是拉犁子,肩膀上不得掉层皮才行?
只是主家公子回县城也不说一声,要不然就劝男人一块回去了。
田哥儿一个人在县城里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个。
梆!
李氏正想着事呢,锄头就被人给敲了一下,抬眼看去,便见陈氏正叉着腰指着她叫道:“二弟妹这是偷懒呢?还真以为这田种不种得上都跟你没关系?”
李氏看了看自己锄的,又看了看陈氏锄的,冷笑:“大嫂还是好生看着自个比较好,不管我是不是在偷懒,我这锄的都不比大嫂锄的少。”说完一锄头将陈氏架过来的锄头给掀了回去,然后低头继续锄起地来。
陈氏本来见李氏杵着不动便想要教训李氏一下,哪想到会被李氏将了一军,眼见着老爷子眼神冷飕飕地瞥了过来,陈氏一脸讪讪地,赶紧低头锄起田来。只锄了那么一会儿,陈氏就觉得自己手掌起了泡,立马就想要停下来。
可见李氏已经比自己长了一大截,陈氏暗自低咒,哪里敢停下来。
往年这田都让顾盼儿和顾大河两人给犁了,剩下的人就跟着在后头捡捡耙出来的草根啥的,一些硬的高的地方就用锄头锄上一下,比现在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着要轻松得多,让这些人吃尽了苦头。
开始的时候还好一点,可是午饭过后,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没人乐意动了。
叫不动人老爷子操起棍子就要揍人,先揍的就是顾大江。
顾大江立马就嗷嗷嚷了起来:“往年这犁子都大丫那傻丫头拉的,咱哪里拉得动,要拉让那傻丫头拉去,要不然谁爱拉谁拉去,反正我是打死也不要拉了!”
顾大海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边揉着肩膀头边呲牙,这犁子他也不想再拉。
“你们不拉,难不成让我这老头子去拉?”
老爷子怒目圆瞪,挥棍就往顾大江身上打去,开始顾大江还硬着脖子挨打,可被打了两下以后立马就跳了起来,边跑边躲着老爷子的棍子,嘴里头还是嗷嗷直叫,咋也不答应拉犁子。
担心殃及池鱼,李氏赶紧拉顾大海躲到一旁,还贴心地给顾大海揉着肩。
再观陈氏,这会正坐在凳子上背靠墙壁打着盹,倒是时不时睁开眼皮子瞄上一眼,可见自家男人挨打却是连吭都不吭一声,估计巴不得一会不下田呢。
老爷子追得累了不得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面上愁眉不展,一个劲地叹着气:“今年这庄稼可咋办才好哟!”
“要不然上村长家看看,说不定他们家的牛这会正闲着。”顾大江也跑累了,不过凳子都放在老爷子旁边,顾大江没敢凑上去,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一旁看着的周氏冷笑:“村长家那牛人家黄婆子宝贝着呢,刚使完就拉到她儿媳妇家,这会眼瞅着村里的田还没有种完,哪能就拉回来了。”
可不得宝贝着?要不然村里这些户人家,能借得了谁?
这不借得挨说道,借了又借不了给整个村子的人还不一样得挨说道?
反正村长那牛,老爷子是连惦记都没惦记过,嫉妒倒可能有。
“这会牛也不贵,咱买一头得了!”顾大江想起从自个这里挖走的十八两银子顿时就肉疼得不行,心想还不如买头牛来使使得了,便怂恿道:“反正这牛买来也不会亏,等闲着的时候往镇上一赶,也能拉人赚点钱。”
若是换作以前,老爷子是不管这事,可现在田的事情让老爷子头疼了。被顾大江这么一提,不免有些心动。这庄稼的事情可不能耽搁,要不然到了秋收的时候不定连税都交不上,到时候不得愁死个人。
再说这要是买了牛,自个面上也有光,出去得多少羡慕着。
对于田的事情周氏不太担心,反正有这几个大老爷们去愁,可这说到买牛就跟她有关系了。一头牛犊子都得六两银子,这一头大牛怎么也得花上十两银子,平日里从周氏手里抠出一个铜板都能让周氏叫唤个半天,这一下子就要花出去十两银子,周氏是咋地也不乐意了。
“家里头没银子,这要买牛你们自个凑钱去!”周氏嘴巴一撇,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心里头倒是打起算盘来。要是能凑出银子来买头大牛回来,到时候赶出去拉人,一天也能换几个钱,到时候又是一笔收入,倒也不错。
不过前提是,这牛钱不从她这里出。
听到周氏不乐意出银子,顾大江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之前自个倒是存了不少银子,这牛钱也能出得来。可这会别说是买牛了,就是银哥儿这亲事都麻烦了,想从周氏手里头抠出银子去聘个好姑娘,难咯!
这夫妻俩对看了一眼,都愤恨不已,又一次将周氏给恨上了。
倘若周氏肯出钱买牛,家里头有了牛银哥儿这亲事就好办了。再说这牛要是买了,迟早不得是大房的?俩人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可周氏她不上道啊。
“反正咱不管,娘要是不出这个钱买牛,这田娘就自个打理去。反正到时候这粮食没种上,饿的又不是咱一个,娘也得饿着呢!”顾大江嘴里头嚷嚷起来,就地撒赖。
周氏一听,顿时气得倒仰,指着顾大江鼻子骂不孝子、白狼眼。
可顾大江是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你怎么说也那副死样。
“甭闹了,这牛咱得买!算起来这牛只好咱好好养着也亏不着,总不能让今年的庄稼给耽搁了,到时候粮收不上还得交税更愁人。”老爷子想着自家要是买了牛,到时候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这到哪都有面子,心里头也就拍了板,这牛必须得买。
顾大江夫妻对望一眼,眼神充满了惊喜,忍不住咧嘴乐了起来。
老爷子都开口了,周氏还能拒绝不成?
的确周氏看到老爷子都拍了板,再不情愿掏银子也得掏,可让她掏出十两银子还不得跟要了她命似的,于是也放话了:“这要掏银子买牛也行,不过我这里只掏买牛犊子的银子,就六两银子,爱买不买的,反正要买大牛剩下的你们自个想法子去。”
一听周氏只出六两银子,顾大江与陈氏脸色又难看起来。
别说是顾大江跟陈氏了,就连顾大湖夫妻俩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这差四两银子不明摆着让他们给补上吗?摊到每一房的身上,就算将老三家的算上,一房也得拿出一两银子来。往常一到工钱的时候周氏都在那里等着,想抠下几个铜板当私房钱都难得不行,上哪去凑一两银子。
顾大海夫妻俩对望一眼,面色也有些难看,不过比起四房来要好上一些。李氏心里头琢磨着,反正每年过节的时候都得往家里捎点银钱,这一次公子给打赏了点,不如就当提前给了得了,以后过节的时候就不再往家里捎钱了。
这事估计周氏不会答应,不过钱在自个手里,不答应又能咋地?
田哥儿到时候还要考秀才,在县城里头样样都要花钱,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夫妻俩想清楚以后,顾大海就开了口:“我这能出一两银子,不过这一两银子掏出来以后,今年这过年过节的咱就不往家里头捎银钱了。毕竟这在县城里头干点啥都得花钱,田哥儿还得念书,咱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周氏一听,那还得了,立马就叫了起来:“不行,这过节的银钱必须得给!”
顾大海就道:“那这牛钱咱就不出了!”
周氏气歪了鼻子,恶狠狠地瞪向李氏,心道肯定是这恶妇给撺掇的。
李氏脑袋一撇,当没看到周氏那眼神儿。
这时顾大湖也说话了,道:“我这每月的工钱有多少大家也是知道的,而且每个月交上多少娘自个心里也明白。这银钱不是咱不肯出,而是咱实在没这个能力。”
陈氏一听,立马嘀咕了一句:“不是还有个银镯子,当了不就有钱了?”
虽说是嘀咕声,可大家都听见了,柳氏当场起飙:“大嫂还真是好算计,连我这嫁妆也给算计上了。照大嫂这么一说,咱倒觉得大嫂应该有不少嫁妆,要是拿去当了,不定还能凑出这四两银子来,光您这一房就能凑够了。”
这话一落,倒是引起了周氏的注意,盯着陈氏开始琢磨起来。
要说这大房里头,陈氏有多少嫁妆周氏是知道的,当完了也不值几个钱,可这胡氏可是有不少嫁妆,都在他们那一房手里头攥着呢!
陈氏一见周氏这眼神就头皮麻,暗骂自己多嘴,更恨柳氏狡猾。
“行了,这事没得商量,每房各出一两银子,合着正好四两银子,加上那六两也能买一头大牛了。”老爷子不耐烦听下去,直接大手一挥拍了板,之后又提了一句:“老三那,你们自个说说去,明天这钱必须得凑够了。”
顾大海夫妻俩对望一眼,心道果然如此,还是将主意打到了老三那去了。
只是这事他们也没法说点啥,只能默认呗。
“老四去!”周氏三角眼一撇,却是没看顾大湖,而是盯了柳氏一眼。
柳氏只当没看见,低下头哄孩子去了。
这头全福家正闹着凑钱买牛的事顾盼儿并不知道,此刻她已带着顾清进入了深山里头,因为顾清的脚程慢了一点,顾盼儿并没有进入太里面,担心天黑的时候回不来。
而深山里头药材果然很多,篓子里已经挖了不少,收获很是喜人。
相比起顾盼儿的兴奋,顾清却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现自己真是个拖油瓶,原本见这疯婆娘每次进入深山都很简单,以为也难不倒自己。可真正进了深山以后,他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这深山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也是,自己早该想到,若是那么容易,这深山早有人来过。
从进入内围到现在,遇到的毒蛇不下百条,这疯婆娘挑挑剔剔的还能剩下十来条,蛇胆装了小半瓷罐子。有些蛇顾清认不出来,可是村民们谈之色变的五步蛇都能让这疯婆娘嫌弃,蛇胆还是略为犹豫才取下来的,可见其它蛇有多么难得,也有多么的毒!
普通人被咬上一口说不定瞬间毙命,反正疯婆娘是这么说的。
为此顾清一路走还一路检查自己身上的药包子有没有掉,这是疯婆娘给他防虫蚁用的,对于蛇这一类的毒物也起很大的作用。至少他十分庆幸身上有这个东西,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被蛇袭击过,不算太过累赘。
而日上中天,顾盼儿便不打算再往里面走,打算在附近找找。
“别再进去了,就在附近看看吧,有好的药材就采一下,没有的话咱休息一下就要往回走了。”顾盼儿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到地上,拿出水来猛喝了一口,然后又掏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耳目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顾清见顾盼儿坐了下来,也跟着坐下,捶了捶酸胀的两条腿。
“你不吃点?”顾盼儿瞥了顾清一眼,心道这小相公的体格还是太差,才走半天的路就累成这个样子,这药还是得吃,绝对不能停下。
顾清犹豫了一下,掰下半个馒头吃了起来,看他样子似乎有些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