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怒道:“可是陛下都好几日没有去过了,如今突然过去,倒显得好像我们将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左苍狼说:“你声音再大一点,就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薇薇一脸不可置信:“将军,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生气?!”
左苍狼说:“好,我很生气,我就要气炸了!你出去门外守着,我看会儿书,谁也不要进来打扰了。我自己生一会儿闷气。”
薇薇听了,又有点迟疑,说:“将军,您可别真气坏了身子。”
左苍狼哭笑不得。
等到薇薇出去守着门,左苍狼终于又拿出那几卷军饷明细,仔细看了许久。
怎么揭开这件事,是个问题。以慕容炎现在的个性,如果她提出,或者任何温氏的人提出,都不是好事。揭开以后,又交给谁去查呢?
姜散宜的人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甘孝儒倒是巴不得严查,但是如果是他自己的人,他定然也不敢得罪姜散宜。谁能不畏强权,禀公办事,又有这个能力、能得慕容炎信任?
这件事一定会查到大司农手上,这个人还得德高望重才是。否则如何服众?
她独自沉吟,栖凤宫却热闹得紧。
姜碧兰见慕容炎过来,心里当然还是高兴的。她素来无论人前人后都是盛装打扮,今日也是风情万种。慕容炎逗着宜德公主,其实若真的论姿色,姜碧兰甚阿左多矣。哪怕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只是略显丰腴,然而舞姿依旧轻盈。
在这样的美人身边,总是更容易消磨时日。何况她辗转逢迎承欢,哪怕是心如铁石,也是要化成绕指柔情的。
姜碧兰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也不敢再提其他,只得轻歌曼舞,使出全身解数,只求哄他开心罢了。慕容炎酒过三巡,难免与他一夜温存,醉倒在温柔乡中。
慕容炎有两日没有过来南清宫,左苍狼好不容易把军饷放的事宜琢磨透,中午他过来之时,她倒也带着笑,陪他用了一个午膳。但是慕容炎似乎行色匆匆,很快就离开了南清宫。
左苍狼这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是哪里不对呢?
慕容炎回到德政殿,王允昭也看出他似乎心中有事,问:“陛下今儿个有点心不在焉,是有何事吗?”
慕容炎沉声说:“孤在栖凤宫盘桓数日,而今日,她似乎毫无所觉。王允昭,孤总觉得,她的心思,似乎不在孤身上。”
王允昭心下一沉,仍是笑着说:“将军是武人,难免心思粗犷一些。就算是心里有什么,只怕也不会表示。再说了,陛下是呆在王后宫中,她如今……无名无份,即使是心生醋意,又能说什么呢?”
慕容炎问:“当真?”
王允昭说:“陛下想想,将军若是那种捻酸吃醋的女儿态,岂不也是反常吗?”
慕容炎说:“孤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偶尔见一面还行。如果长期留在身边,倒也是乏味得紧。”
王允昭笑,说:“只怕离远了,陛下又会心心念念。”
当天夜里,他仍然留宿在栖凤宫。左苍狼反复推敲,等到天亮吩咐薇薇:“去传温夫人,让她入宫见我。”
薇薇答应一声,派人了去找秋淑。秋淑毕竟是定国公的儿媳,要进宫还是容易的。下午时分便又入了宫。左苍狼与她落座,这回特意遣开了可晴,说:“当初温帅在军中,虽然极少回家,却一直念着夫人。”
提到温砌,秋淑眼角微红,笑意却是甜蜜的。她说:“我十六岁嫁给他为妻,其实真正与他相处的时日,却少得可怜。梦里长思,远甚促膝执手,如今你对陛下……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
左苍狼说:“陛下有数日没有到我宫里来了,昨日中午过来了一趟,但是我观他面色,似乎是我所为有不妥之处。但是我思来想去,并不觉有错漏之处。身边也没个人说话,只好找夫人过来了。”
秋淑细问了慕容炎这些日子的事,说:“将军,情爱方面,和行军打仗是不同的。若论兵法战策,我想必不懂,但是若是论及儿女情长,也许将军便不如真正熬过相思之苦的我了。”
左苍狼点头:“愿闻其详。”
秋淑说:“如果一个男人完全掌握了女人,就很容易失去新鲜感。感情若是一马平川,毫无秘密可言。只怕很快就会淡如白水,渐渐为男人所厌弃。”
左苍狼认真聆听,秋淑说:“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小惊喜,女人要拿捏男人,也不能一味地顺从付出。糖要一点一点地喂,如果一直吃,就容易齁着了。夫妻之道,偶尔绊绊嘴、闹个小性子,也是情趣。”
左苍狼深以为然,秋淑微笑,说:“将军一心恋慕陛下,陛下倒还算是个长情的人。只是如今宫里只有王后与将军两个人,若是以后……”她想了想,还是说:“若是再有其他佳人,只怕到时候更是要手腕齐出,各显神通呢。”
左苍狼说:“这方面,确实是我短处。还请夫人赐教。”
秋淑笑不可抑,说:“我就知道,将军身边,想来确实是需要一个过来人。当初砌哥……也是万般的不解风情,后来慢慢的,才会写点情诗风月。”
她谈及她的爱情,那些甜蜜点滴都在眼前,纵然逝去,却从未逝去。那些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落入蚌中的沙粒,最后化为珍珠,沉在心底。
这种珍贵,只有深爱的人才会懂吧?
秋淑说:“反正,以色侍君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四个字一出口,左苍狼就是一怔,秋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说:“我并不是指将军。只是天下女儿在自己夫君面前,谁不希望容色倾城呢?”
左苍狼复又笑,说:“夫人不必遮掩,这四个字虽然残酷,倒也贴切。”
秋淑见她是真不在意,才说:“我为将军梳妆吧?将军轮廓刚毅,普通宫妆,未免不太合适。何况……何况栖凤宫那位,已经是容色倾城,普通女子,也是难以比得。当然要多费点心思。”
左苍狼随她入到后殿,坐在铜镜前。秋淑放下她的头,看了看她的饰,微微皱眉,说:“将军饰不多,今日我先教将军侍女为将军绾,他日过来,为将军带些饰、衣物。”
左苍狼点头,她倒是真的教薇薇为左苍狼为她梳头上妆。薇薇本来也是手巧的,当下就操刀上阵了。左苍狼被她扯得根隐隐作疼,倒也忍着没出声,任由两个人边梳边笑。
这次的交谈,左苍狼是真的受了不小的震动,其实以色侍人的难度,并不比行军打仗简单。甚至可以说,要复杂得多。并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就成的。
这样一来,她还真是有些佩服姜碧兰——以前总是不明白,栖凤宫只有她一个主子,她却编舞谱曲,排了不下百场歌舞。她这样的身份,自然也是无法在人前跳舞的。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博一人心而已。
秋淑倒是真把这事放在心上,没过几天就打了一批饰,又亲自让裁缝做了几件衣裙。左苍狼如今在宫中没有位份,衣服倒是不必太讲究礼制。
没过几天,第一批衣饰被送到南清宫里。秋淑为人细致,不仅将饰和衣服配了套,还标注了型。怕薇薇弄错,还画了最后成型的草图。
左苍狼看着那副画,对这些世家千金的本事,未免叹为观止,说:“温夫人真是多才多艺。”
薇薇说:“当然,温将军当年深得陛下倚重,整个大燕多少闺秀想嫁给她?最后娶了温夫人,不是没有道理的。要我说呀,将军您的美貌本来就不输栖凤宫那位,只是您……”
她长篇大论,左苍狼先前还一直嗯嗯,后来终于说:“你这吹得太过了吧……”
等到梳好妆,换上秋淑送来的宫妆,薇薇难免一脸惊叹:“秋淑夫人简直鬼斧神工!我要拜她为师!”
左苍狼说:“你不是早就拜我为师了吗?”
薇薇吐了吐舌头,转头叫了几个宫人进来看:“快看,将军这身怎么样?”
宫人哪敢说什么不好听的?当下各种恭维都来了。左苍狼站起身,后退几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了女儿的窃喜。她只是认真观察这套衣饰——薇薇将她两侧的长挽起,在脑后编成了一个花苞。剩余的长披散下来,直垂腰间。花苞上插着一支玉质的的流苏步摇,温润的垂珠在间隐约滚动,细腻空灵。步摇上精美的丝带顺着长垂落,人只要轻轻移步,那丝带便飘摇如水草。
耳边是一对羊脂玉耳环,正是如云、玉充耳,衬得耳垂小巧而白嫩。衣衫乃是白色素裙,那广袖边缘滚着黑色的窄边,如同水纹一样,与裙裾相接。胸口用与窄边同色的丝带交叉相系,对襟滚边,将整个人的身材拉得极为高挑。其线条简洁,却极衬腰身。行走之间,衣袂如水纹。
足下是一双玳织的雀头履,俏皮中又带着清新。
传闻术业有专攻,如果单是论品味,这些大家闺秀确实足以令她汗颜。
左苍狼这般想,薇薇已经凑过来:“如果陛下看见将军这一身,定然神昏颠倒。要不奴婢中午请陛下过来吧?”
左苍狼说:“让我想想。”
她正想着对策,却不料外面又有宫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说:“将军,秋淑夫人给您带了些胭脂水粉。”
左苍狼吃了一惊——这么大一箱子的……胭脂水粉?
她打开箱子,整个人都呆住,还真是一大箱子瓶瓶罐罐。然而她除了红色的胭脂以外,什么也没认出来——就连胭脂,还不知道是不是口脂!
她还没说话,旁边薇薇已经说:“我来帮将军画眉!”
然而箱子底下,又有一几页图,详细画了几套妆容。左苍狼转头,对薇薇说:“你去拜师的时候,带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