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贺蹲在地上想抱头:“就叫……叫……”
乘雷出门打水,经过屋外,幽幽地从门外探入脑袋来:“反正我家娃娃叫东行。”
自从明夷有了身孕,他家婆娘就也有了身孕,最近又有个妇人怀上了,他们都觉得既惊喜又奇怪。
乘雷倒是一点也不觉惊奇,他觉得自己就是会有娃娃的人,而且一说到娃娃就念叨东行这个名字,虽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取的。
斩贺已经被他烦够了,扭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说八百回了。”
“嘿嘿。”乘雷乐呵呵地打水去了。
斩贺继续抱着头想名字,窗外太阳都出来了,他还没头绪:“斩……斩什么呢?”
明夷一碗东西已经吃完了,把空碗给他,让他再盛一碗来。斩贺拿着碗出去了,很快再回来,兴冲冲地道:“要不然就叫斩鄂吧!”
明夷啐了他一口:“就把你以前用过的名字拿来给孩子啊?”
斩贺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嘛。”
“我说过我喜欢这个名字?”
“啊?哦……不是你,我不记得是谁说过了,但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人,她既然说喜欢斩鄂这个名字,那就用这个吧!”
明夷被他提醒,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想了许久,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叫斩鄂吧。”
斩贺松了口气,可算是不用再为名字苦恼了。
定下名字没过几日,明夷便到了临盆的时候,比青玄预计的要早了一些。
好在青玄留了个传信的蛊虫在这里,立即就得知了消息,很快便领着涂山族的族人赶了过来。
恰好是在半夜,栅栏院里的人深更半夜被惊醒,忙成了一团。铁锅里煮着沸水,明夷在木屋里疼得打滚,斩贺在外面烦躁地走来走去,脸在火把映照下全是晶亮的汗水。
乘雷也很烦躁,跟前跟后地问他:“怎么办,生娃娃原来这么可怕啊,那将来我家东行出生也要这样啊?”
明夷在屋里哇哇大叫,斩贺捂了捂耳朵,一手推他:“你还早呢,别烦我了,我都要急死了!”
屋门紧闭,门外站着青玄和涂山奉。
这次涂山奉亲自带了两个有经验的女狐仙过来接生,至于涂山秀秀,他是故意没带,不然见到生孩子是这般架势,八成回去就真修男身去了。
从半夜直到黎明,头顶车辙隆隆滚过,东君车驾载着日头飞往扶桑树顶,车上的小毛球在蹦蹦跳跳,在下方都听见它“叽叽叽”清脆的叫声。
日光初升,明夷没再叫了,屋里传出了孩子嘹亮的哭声。
两个银的女狐仙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先向族长涂山奉简单回了两句话,再转头对斩贺道:“恭喜,是个男娃娃。”
斩贺一下蹦起来冲进了屋里。
青玄也好奇地想跟进去,忽然感觉头顶似有变化,抬眼望去,天上忽然雪云翻卷,紫气东来,整个天地之间朗朗气清,似有祥瑞之兆。
涂山奉也看了一眼,对她道:“这祥瑞是沾染了天界的,好像天界要有吉事生。”
天界之中,天帝天后吩咐下诸多事宜后已然闭关,继续维持天界神力去了。
凌霄宝殿外忽然亮起了神光,藏于门额之后的封神榜从神光中显露,漫长的一卷,徐徐展开,其上名姓浮动,光亮夺目。
多年不见封神榜露脸了,镇守殿门的两位神将惊讶地抬头望去,不出片刻,蓦地传出一声惊呼:“快看,东君大名竟然还在!”
耀耀长卷之中,晦涩的古文字镌刻着东君曦光的名号,他们惊讶难言,东君分明已经形神俱灭了啊!
祥云层叠,呼卷翻涌,彩光亮起,映照八方飞至的仙鹤灵凤,此时全都往一处涌去。
青离仍然端坐在封印之前,睁开双眼才现不知从何时起眼前笼罩了祥云彩光,无数仙禽神兽踏云飞来,此刻全都围绕在东君府的大门之前。
他朝后瞥了一眼封印,并无任何异常,心中古怪。
漫长的一日已经过去,这异象没有退减,反而愈明显,到了第二日,更多的灵兽祥云往这里涌来,终于吸引了各路神仙。
整座山头都笼罩了五彩祥云,枝头间灵禽齐鸣,越来越多得见异象的神仙们赶了过来,关注着种神的那撮男神仙们,各司其职的神官天将们,各安其事的女神仙们,甚至是那些不常过问世事的老神隐们,将整座山头围得水泄不通。
年迈的南极仙翁这次也难得露脸,拄着拐杖抚着白须,看了眼四周祥云,悠悠道:“此乃大功大德成就之象啊。”
旁边年轻的仙娥扶着他问:“那这功德是谁的啊?”
“功德成就遵循因果之道,种了因的都有此功德,足以引来好报。”
言语未毕,忽闻咔咔细响声传出,台阶下的封印上出现了道裂痕。
青离顿时起身,牢牢盯着封印。
青玄已凭借感应告知了他凡人降生下后代的事。当初找到凡人的是种神,带领他们迁居汤谷的是种神,重新教导他们规矩和生存之道的也是种神,如今凡人得以壮大,凡间生机得以存续,看来这是她的功德。
所有神仙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封印上,原以为这道裂痕之后封印会就此破开,不想之后却又没了动静。
原本毫无开口可能的封印忽然有了松动,顿时有神仙按捺不住,降下云来以神力相助,想要加速破开这封印。
不愿种神被封印所困的神仙们都走近来相助,青离也有了出手的打算,众神仙围上前去,刚接近却被一阵神力震开,覆在封印上的神骨又显露了出来,神光大亮,不可近前。
接连几声轻响,越来越多的裂缝显露,神骨忽然收敛了神光,剥离了封印,轻轻落在地上,变回原样。
封印顷刻间如同花瓣绽开,其内溢出丝丝缕缕的仙气,袅袅升腾,慢慢攀升缠绕,显露出一道人形,从虚到实,渐渐清晰。
脚下封印的藤蔓碎开,盘旋而上,绕在周身化为白中淡绿的天衣,纤腰楚楚,回风舞雪,云堆翠髻,轻裾随风。仙气中的人一手托着蓝玉瓶,一手持着龙桑杖,缓缓睁开了双眼,不再是纤瘦稚嫩的少女,而是婀娜风致的成年,未曾开口,顾盼遗光。
天钟悠悠,传递封神榜上录入的名号,仙鹤悠鸣,灵兽跪拜,神仙们纷纷垂退让,青离收回惊愕的目光,不禁也垂下眼退去了一侧。
上古种神,历经凡体,如今终于得以登仙。
风衷的视线在眼前扫过,眼前仙神齐聚,却多有神性不安定者,头顶祥云拱瑞,却隐藏颓然之气,如今神力回归,尽在她眼中。她倏然将龙桑杖立在身前,清朗生气震荡四周,在场的诸位神仙顿觉神识安定,灵台清明。
过往没了凡人敬仰供奉而缺失的神性仿佛回到了心里,迷惘、绝望、易受蛊惑、人云亦云的凡俗之态从心中剥离,周遭肃穆,再不复先前模样。
风衷手心一拢,蓝玉瓶幻化不见,她收回龙桑杖,环顾左右,终于确定自己此刻身在天界。
抬脚迈出封印,脚下绿意滋生,再走出一步,却踏在了干涸的血迹之上,地面倏然开出了夺目的红莲,莲瓣上托起了落着的神骨,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微动,那截神骨落在了她手中。
刹那间纷杂场景映入眼中,诸多记忆潮水般掠入脑海,她怔怔地站着,捏紧了神骨,方知这红莲盛放之处,原先躺着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