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队伍——车马已被聚在一起,士兵们则三五成群地坐着、躺着、吟呻着,脚边散乱着兵器和血迹。只剩下2个旗长站在高处警戒。江边的战场也没有打扫,车兵和贼子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
那旗令兵见他神色黯然。便劝他:“把总爷,听说对岸的贼子上万。金参将知你们伤亡惨重,怕你们天亮之后……被合围。才令你们速去。”
马操苦苦一笑,“我们走不动了。”
“一定要走啊!”那旗令兵忙说,“你们有马有车,一夜怎么也走到驿站了。若是留在这里被夜袭可就糟了!”
“不走。”马操平静地摇摇头。“你回报中军……我大队今日在这江边死战了七场,我们是……胜者!这江岸我们不丢下,至少今晚。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不能把他们丢在这里。”马操指着身后一地的伤兵,轻声说:“告诉将军,这也是为了……军心。”
……
当天夜里,第三大队的车兵们就在江边结营。他们把几十辆车摆成环阵,守在里面。
马操又下令:在车阵外点起了通红的篝火。让对岸的贼子看到我们。那一堆堆的篝火肆无忌惮地飘舞着,把山岗和车辆照得通亮。
马操又下令:把锅架起来。把肉和酱汤都煮起来,把酒分下去,让香气飘过江去!
马操又下令:把几辆损毁的马车摞起来,搭成一座三丈的木塔,然后一把火烧掉!
所有能走动的车兵就围绕着那十丈高的火焰欢呼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放着火铳,把几箱火箭也迎空释放!
到了半夜时分,马操又带着几十个士兵走到江边。他们脱得赤条条的,用血把脸庞和胸脯抹得鲜红。他们按照广西山中的风俗,举着明艳的火把走到江水里,齐声呼喊着今日战死的一百个英灵的名字,叫他们归来兮!归来兮!
整整一夜,对岸却静悄悄的。
靖江对岸的黑暗中也闪烁着万千点篝火,那是贼子的宿营地。对岸的篝火虽然不少,但实在是太飘渺、太羸弱了,宛若一群即将被饿死的萤火。
整整一夜,贼子也没敢夜袭,他们连江边都不敢靠近。
……
次日,天启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一夜之间,伤重的车兵又死掉了七个。
天亮之后,马操点齐了第三大队的全部活人,带上所有的尸体,上路!他们从断桥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前往驿站。半个时辰之后,当车辆绕过一片树林驶上山岗时,队伍前面的车兵们不禁惊呆了——
只见靖江的东岸,满山遍野的都是贼兵!
郑芝龙的攻势全面展开了。他把成千上万的贼子送上靖海城西边的海岸,昨天他们用了整整半天时间要强渡窄窄的靖江,却被驯象营的两个车兵大队的顽强地拦截在江边。船被烧了,桥被炸了,胆敢过江的贼子都被消灭殆尽……但今天天一亮,贼子们就化整为零,以数十人的小队编制再次渡江。
贼子把所有的火炮都丢在了江那边,他们竟是硬生生游过来了!
就在此刻的靖江中,还有无数的贼子正前赴后继地跳进江水扑腾着水花,他们身边只有粗陋的木头和竹子以增强浮力,火铳和刀剑都用竹排和藤牌漂着推送过来!他们被江水推涌着,飘过了几十步宽的靖江,上岸之后就“噗噗”抖动甩干身上的水,然后呼喊着集结在一起。
车兵们不禁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个……”马操也有些看不懂了。他心想这么高级的战场,你们就这么朴素地游过来……过来又怎样,那不是找死吗?
但郑芝龙洒下的贼子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田野山丘之间都是一群群一队队的贼兵,湿漉漉的,都朝圣般地向东边的靖海城奔去。马操不敢怠慢,忙令车兵大队结成密集的队形尾随推进。火绳也点燃了,手雷也开箱了,最后20个能搏杀的车兵也上了马。但贼子们却没敢招惹车兵,他们只是顽强地过江、集结、向东涌去……半个时辰之后就在靖海城外集结成群。
他们竟然要攻城啊!
“怎么会啊!”马操几乎被逗笑了。那靖海城的防御度很高,便是让广西军来攻也无法轻松拿下。这帮贼子只有些轻兵器……你们他娘地是要攻城?还是只想赶个集?
……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上三竿,车兵大队已经接近了驿站了。忽然间,靖海城的方向忽然传来了炮声。
马操下令停车,他跳上一辆马车手搭凉棚望过去,只见5里之外的靖海城下数千计的身影云集、奔走、攒动,刀光闪烁,那城墙上一股股白烟升腾、一片片光亮闪烁……果然开战了!更远处的港口那边隐然有几群暗蓝色阵列,在旗帜的引领下正向靖海城缓缓推进,依稀呈现了包抄之态。
那是广西军的主力部队,三里营的两个重步兵大队。从昨天到现在,他们还没沾过荤腥呢!
马操不禁微微一笑。他忽然想明白了,金将军此刻的心态大概跟自己一样——也是不敢相信郑芝龙竟敢以弱兵强攻靖海,因此才摆下了稳妥的阵势来合围包抄。只要双方一接战,那两个重步兵大队将狠狠平推上去,就好象两只石碾!便是万千计的贼子,也将被碾压在那城墙之下!
马操又转身看了看驿站,琢磨着是去驿站休息呢,还是在这里结阵抓俘虏呢……
“哎呀!”突然间,赵百总惊叫一声。
马操忙转头望去,只见靖海西城门、北城门上突然烟尘混混火光冲天,而城下的贼兵们正如洪流奔走……竟然向城里涌去!把总马操惊得身子一晃,他连忙跳下马车。“靖海城破了……怎么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