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初一日。就在责重生的武腾号的炮甲板上,金士麒接到了他的新任务。
宣读圣旨的声音,在大船舱中回荡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金士麒,署广东巡海道领兵参将,赐飞鱼服一领。着令浔州战后出巡澎湖,剿海贼,驱番寇,平靖海疆。钦此!”
“平靖海疆……”金士麒的声音发颤,他面向北方朗声发誓必将万死不辞不辱使命,这才接了圣旨。
紧接着,又有小太监捧来一个大锦盒,那自然是飞鱼服了。那盒子一打开,顿时金灿灿明艳艳,武腾号大船舱里一片灿美的光亮!那官袍名为“飞鱼”,补子绣纹上却是一条鱼鳍大蟒,远观则近乎龙形。这飞鱼服不在品级之列,向来是特旨御赐于有功之臣,乃是极大的荣宠。
“金参将啊!”“飞鱼服啊!”船舱里人声鼎沸,那些官吏军官们就像看到了裸女般兴奋。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在跟着起哄所谓行贿之事,现在却都见风使舵,纷纷来道贺。他们才不傻呢,都意识到大太监刘应坤千里迢迢送来这一件飞鱼服的含义。“巡视海疆啊,好不威风!”“这一战,又要花不少银子吧!”“悉杰兄,快把袍子穿上,看看尺寸……”“谁能告诉我,澎湖在哪儿?”
金士麒捧着飞鱼服,真是百感交集啊。
虽然早在今年三月他就与西班牙人密谋此事,虽然早在五月里他就得到了“进展顺利”的反馈,虽然他早在七月就得到了“军令已在路上”的通知。但此刻,这一切成真,他恍然在梦里!
金士麒浑身洋溢着一股子亢奋和激情。他轻轻摩挲着武腾号的船舷,望着窗外瓦蓝的天空和河岸,不禁感慨道:“爹呀,儿子也是参将了。还飞鱼呢!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会气坏的吧!”他又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升职,更重要的是他要承担起“巡海”的使命——
那不仅是一场简单的出征,他是代表大明帝国去重新界定其海上之疆界!那将是一场被记入史册的战争,金士麒将伸出大脚在历史的车轮上狠狠地踢上一记,使此间的历史奔入一条迥异的道路!
金士麒的新官衔是“广东巡海道领兵参将”,这很有讲究。
大明全国只在几个重要海港设立巡海道。譬如泉州、宁波、广州等地。这“巡海道”就相当于一省的“海防事务监察厅”。它既不是政府行政机构,也不隶属于兵部,而是一个司法和监察部门,它属下并没有军队。
金士麒接到的圣旨上写得清楚,他只是“署”参将职,就是“挂名”的意思。是临时挂靠在巡海道衙门下面的水师指挥官。
金士麒虽然官衔高了。但他的世袭职务和将军号却并没有变,仍然是一个“武四品”的小将军。翻译成后世的名词,就相当于从“旅长”升为“代师长”,但军衔没变,薪金待遇也没变,他柳州水营的工作也仍然兼任。
“搞得那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把我调到广东水师去……喔……”金士麒逐渐明白过味儿来了。
何塞.雷耶斯以及潜藏在北警廷中的天主教势力。他们为了促成这场小规模战争真是费尽了苦心。他们把金士麒挂在“巡海道”的下面,又把作战任务标定“出巡澎湖”,听起来真是轻描淡写和风细雨,好象只是巡海道衙门的一场日常任务。他们这么做可以绕过兵部,绕过广东省府衙门,极大地减小政治压力,使金士麒能够顺利出行。
等到金士麒率领船队离开港口,自然会“出巡”到更远的地方去。然后“偶然”地触发战争,“一不小心”就占领了台湾……威武呀!
金士麒不禁赞叹,这帮洋鬼子和假洋鬼子真是机灵。
……
当日傍晚,总督商周祚在府中做东,宴请钦差太监刘应坤。
除了世子朱亨嘉赌气不来,其余文官武将太监们也全来了。他们把酒言欢谈笑风生,那个热闹啊
来来来。先敬天启大皇帝万寿无疆,再敬厂公千岁……同样无疆。又贺喜刘公公荣升南京掌印太监,福寿安康。再庆祝神勇无敌商总督,他领导浔州大战喜获胜利。最后预祝在场文武百官都获得朝廷封赏。就像金士麒一样!
“来,金参将,我与你饮一杯!”刘应坤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笑吟吟对金士麒举起酒杯。
“公公,折煞末将了。”金士麒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那我干了,公公你随意……呀,公公你海量啊!”
刘应坤一口闷掉了杯中酒,扯着金士麒悄声说,“小子,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呐!我能当上这掌印总管,也有你的功劳。”
“竟有此事?”金士麒莫名其妙。
“你们那几个小兔崽子,可都是我送到广西来的。几月前,南丹卫剿灭猛坎之乱的喜讯传来,魏厂公夸我慧眼识珠,记了我一份‘保荐’之功啊!”刘应坤笑得爽朗,引得席间诸人都看着他们,表情都很丰富……
“哈……嘿嘿……是啊……”金士麒应付着,闷头喝着酒。他却暗中叫苦:阉党,我不想与你走太近!
“金小子,我此次行前,魏厂公还提到你名字呢!”
“公公,你又去过天津爱晚楼吗?陈珠珠姑娘还好吗?”金士麒开始装傻。
“金小子,你们南丹卫为何不给魏厂公建生祠?是银子不够,还是有何苦衷?”
“公公,我给你表演‘水结冰’的魔术吧,可好玩儿了!”金士麒继续装傻。
“金士麒!”刘应坤脸色顿时变了,他低声喝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魏厂公!”
金士麒拍拍胸口,意味深长地说:“这还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