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丁跟随松寿已经很久,虽然已经开始低声啜泣,但是旗丁依旧跑向厨房,命厨子赶紧给松寿大人做一桌酒席。
松寿从一个隐秘的小格子里头拿出一小瓶酒,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毒酒。又从客厅一个角落里头搬出一大坛酒,这是七年前松寿出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别人送给他的十二坛上好山西汾酒中剩下的一坛。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用下酒菜,他颤抖着手举杯一饮而尽。清冽的汾酒很烈,若是平日直接喝下这么一杯,松寿还真的顶不住。可现在这么一杯下去,强烈的刺激感让松寿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或许是这几天根本就没有怎么吃饭睡觉,一杯酒下肚,松寿觉得身体已经有醺醺然的感觉。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松寿却没有继续喝,他闭上眼睛,两年来的事情纷纷涌上心头。
“太后!皇上!”松寿领着福建的官员召开了规模浩大的哭灵仪式。上万人面朝北京方向放声大哭的确是很宏伟。90年9月7日的事情。跪在松寿背后的是福建将军朴寿,在这文武大员背后是一干文物官员。再往后则是上万旗人。
一干人哭完之后,松寿要求百姓戴孝三日。一个月内福建禁止婚丧嫁娶。这本来也是常规。天下局势变化极快,当晚福建将军朴寿前来拜访松寿,“大人,旗人现在人口众多。再下准备完试着开办一些营生,不然大家只怕日子都过不下去。”
八旗制度虽然有铁杆庄稼,不过这也不是统一分配。只有被选中当兵的旗丁才能有比较高的收入。其他人只是按时分配饿不死的口粮钱财。福建是个穷地方,根本比不了北京那帮八旗,比远远比不了湖北的荆襄八旗,与江苏南京的旗人。
但是旗人两百多年都没干过什么普通百姓的营生,即便是生计很为难,却饿不死。若是开了普通营生,那也是能上不能下的局面。松寿不是不想让旗人多些收入,可是怎么才能让收入增加,却不引发祖制的冲突。这可是个大问题。要知道,若是旗人从事了普通营生,定然要影响不少汉人的生意,汉人士绅闹起来,“坏了祖制”这个罪名,松寿可承担不起。
“这个只怕还得从长计议。”松寿说道。
“大人,现在桑蚕生意很好,生丝根本不愁卖。我们也不干别的,就是先教八旗的女人种桑养蚕,一来不会引发冲突,二来也能让大家补贴家用。当不会出事。”朴寿有自己的主张。
“如此……,尚可。”松寿答道。旗人制度的另一个要点就是“满汉不混同”。满人与汉人分别居住,不通婚,不交往。只要旗人还在自己的居住区域,那就没有把柄可抓。
说完了这件大事,朴寿却不肯走。松寿因为朝廷局势大变,心里头也有些烦躁。他不高兴的问道:“还有何事?”
“大人,您怎么袁世凯。”朴寿是满人将军,对北洋有着发自内心的不信任。
“这是朝廷的事,我们管好福建就行了。”松寿冷冷的回答道。
“大人,袁世凯包藏祸心已久。现在太后与皇上都不在了,他又手握重兵在外,现在朝廷里头谁能压制的住袁世凯?”朴寿忧心忡忡。
“现在人民党是大敌,先扑灭人民党再说。”松寿不想把心里头的打算告诉朴寿,说完这些,松寿端起茶碗。“端茶送客”是满清官场的规矩,朴寿也不敢再多打扰,他只能起身告退。
松寿只觉得心头愈发烦躁。现在的局面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太后与皇上同日去世,本来就很蹊跷。而幼君刚立,却面临着大叛匪与大权臣同时存在的局面。松寿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虽然端茶送客是一个基本规矩,松寿长长叹了口气,把已经凉的茶一饮而尽。
睁开眼睛,松寿的回想到此结束。他把桌上的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辛辣甘冽的汾酒此时入口却变得清爽了不少。松寿已经没有后悔。即便是那时候他已经察觉局面的危机,但是他又能做什么?朝廷里头一片混乱,松寿靠新军第十镇根本不可能改变局面。
现在新军第十镇正在猛攻福州,以现在的局面,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冲进闽浙总督府。那时候就是松寿的死期。松寿瞟了一眼桌上装着毒酒的小瓶。那时候就得靠这东西来维持松寿自己的体面了。
“如果那时候自己能下定决心去勤王就好了!”松寿想。
90年月,朴寿与福建一干文武官员在闽浙总督府,醇亲王载沣向天下发了勤王令。马匪肆虐直隶河北与山东。那时候北洋的旗人第一镇,还有北京旗人组织起来的“疑似军队”已经被干净利落的全歼。而北京居然只能靠警察来守城。
当然电报里头不会说的这么详细。只是要求各地旗人军队前去勤王。
“醇亲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新军第十镇统制孙道仁问道。
福建将军朴寿冷冷的答道:“这能有什么意思。醇亲王觉得新军靠不住。”
孙道仁虽然是新军的头面人物,但是满人素来地位“尊贵”。虽然手握的军队和装备都更好,他的地位还是不能和朴寿相比。被朴寿这么抢白一番,孙道仁尽管大怒,却也不能说什么。
“朴寿将军,你准备带兵进京勤王么?”这是孙道仁能做出的最大的反击了。
“这得松寿大人决断,就不劳烦孙统制操心。”朴寿冷笑道。
新军和旗军两个最高将领这么针锋相对,松寿也觉得太不应该了。他斥道,“朝廷已经如此危机,你们还争执什么?”
随着这么说,松寿却知道,自己根本派不出勤王的部队。这次醇亲王载沣要求勤王,且不说福建距离北京太远。走水路需要大船。可安排船只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旗人的确没有能够作战的军队。以新军第一镇这般精锐尚且逃脱不了全军覆灭的局面。临时拼凑的旗人军队去了又能如何。而且不少情报已经开始指出,新军第十镇里头,倾向革命党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若是把旗人的军队派走,那谁来负责压制新军呢?
如果能把新军第十镇派去北京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松寿知道,若是他提出这个建议,却会遭到极大的反对。
但是松寿却想试试,“孙统制,新军第十镇能够出兵么?”
“这……,大人,新军第十镇出动,军械,装备,给养,最少得准备两个月才行。”不出所料,孙道仁立刻拒绝了。
“新军去了只怕也没用。”朴寿也毫无疑问的持反对意见。哪怕是自己的旗军没有什么战斗力,福建将军朴寿也不想让新军出丝毫风头。
枪声更近了些,哭喊声,特别是女人们的哭喊声把松寿的思路拉回到现实。如果那时候能够毫不犹豫的把新军第十镇送去勤王就好了。松寿想。哪怕是借刀杀人也比现在强。
十天前,就是新军第十镇统制孙道仁要求松寿交出福建省的一切权力。松寿拒绝了,然后战斗就展开了。松寿不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当机立断。在90年底,松寿根本就像想不到局面会以那般迅猛的速度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