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不知他是真的的意外,还是装出来的。
霍老跟空闻大师跟欧阳昭明是旧识,欧阳大人能在灵山寺的后院守株待兔,将那些在他身边刺探的人一网打尽,定然不能绕过灵山寺。
而他为了布这个局,时常去灵山寺的后山小住,霍老又是长住在那里的,两人自然打过不少次照面,也许还接过欧阳昭明的生意。
宝意想着,看了爷爷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事实跟自己想的相距不远。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欧阳昭明今日会来了,应该也是来谈“生意”。
他经营着那么大的钱庄,又统领着那么多事务,旁人的“非常手段”在他这里就是“常规手段”了。
而至于这屋里的第三波人,反应就又更加不一样了。
欧阳昭明进来,先注意到了空闻大师跟宝意,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坐在桌旁的东狄商人身上。
月重阙脸上的神色是平静的,可是他的身体却是紧绷的,跟在他身边的侍女更是整个人都如同箭在弦上,仿佛在警惕着欧阳昭明突然难。
看到这个反应,欧阳昭明倒不意外,既是东狄人,那就多少跟他有些仇怨。
北周和东狄表面上没动过真刀真枪,可是在暗地里的交锋,从他的义父那一辈就已经白热化。
到他手上,不过是他彻底将对手击溃。
欧阳昭明嘴角牵起一抹笑,将目光从月重阙身上收了回来,举步走进了屋里。
霍老从桌后站起了身,眯着眼睛道:“是什么风把欧阳大人吹来了?”
八仙桌靠门的方向还有个位置空着,欧阳昭明走了过来,拉开了椅子在桌前坐下。
刘嫂子把人引进来以后就回了厨房,宝意站在霍老身后,冬雪就上前给欧阳昭明斟了茶。
“师父。”宝意扶着爷爷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见那注满茶水的杯子被推到欧阳昭明手边,霍老一抬手:“来,喝茶,还有荔枝,不用客气。”
月重阙看着欧阳昭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他没有预料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欧阳昭明。
在他来到北周之后,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会跟这个人在怎样的情况下狭路相逢,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过来,会在这里见到他。
方才这在北周权倾朝野的人一进来,他身后的侍女就在一瞬间被激起了气机。
这是她在面对极度的危险时才会有的反应。
而欧阳昭明竟然是一个人来,把身边的护卫侍从都留在外面,就说明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这也是月重阙为什么能够压抑住自己,坐在这里不露出破绽的原因。
他要杀欧阳昭明,自然是要一击即中。
而且欧阳昭明杀了那么多人,光是这样了结了他,怎么可能够?
月重阙眼底的暗潮汹涌重新变回了平静。
宝意当着霍老的弟子,规规矩矩地站在爷爷身后,希望欧阳昭明别问这荔枝是哪里来的。
欧阳昭明果然没提荔枝,只是答了霍老先前的问题:“之前跟霍老做邻居,想要见你,走几步路便是了,可是霍老却搬到了城里来,待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
他一边说着,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描摹这个院子究竟有多小。
霍老哼了一声,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我住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大师的傲气,哪怕是在欧阳昭明这样的人物面前,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警惕,从来都只有欧阳昭明有求于他,没有他有求于这人的时候。
宝意见欧阳昭明笑了起来,听他说道:“霍老这话不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务要请霍老出手帮忙。”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务他就没有说下去,而是让目光在空闻大师跟月重阙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可不想霍老今日门庭若市,我或许还是改日再来?”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开口道,“老衲今日来只是为了看霍施主身上的病情可有反复,不会打扰欧阳大人,老衲这便告辞了。”
他一起身,坐在对面的月重阙也站了起来:“我所求之事,霍先生也已知晓,在下这便先同空闻大师一起回去了。”
“两位这就要走?”欧阳昭明坐在原位,“怎么像是我一来就把霍老的客人赶走了似的?”
可不是吗?宝意心道。
他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人敢跟他坐在同一张桌上,所以这么说也差不多了。
“好。”霍老算是接下了这桩生意,对月重阙说,“若有消息,我便派人去灵山寺通知你。”
月重阙要找的这两幅画虽然难找,但是霍老手上却正好有它们的线索,而且他心里思忖着,这便是他收了宝意为弟子之后的第一桩生意,正好可以带着宝意去他们这个行当里走一走。
这样一来,也好让她知道他们这一行到底是要做什么,也让她知道自己继承了什么。
刘嫂子在厨房里,空闻大师跟月重阙主仆二人就由冬雪送了出去。
来到门外,空闻大师还要到城中去行医,就与月重阙分别。
“大师请。”月重阙与他分别,回到了马车上,他的侍女也坐到了车厢里。
这马车从槐花胡同里出去,将树下所有的位置都留给了宁王府的马车。
等待已久的小厮立刻把马车赶到了自己平常停放的地方,在树下乘起了凉。
两匹马拉着的马车走上了城中的路。
听着外面进来的声音,侍女方才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月重阙闷咳一声,抬手捂住了唇,再也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主上!”听见咳嗽声,侍女立刻醒神,来到他身旁,“主上没事吧?”
见月重阙如此,连回答自己的余裕都没有,她连忙在暗格里拿出了药,要喂他吃下去。
然而月重阙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她。
侍女只能拿着药,在旁看着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青年脸上的颜色虽然不变,可是当放下手帕的时候,那白色的手帕中心却出现了一团血色。
侍女的目光触及到那一团血色,顿时像是被刺到了一般。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要去叫外面赶马车的汉子调头去找空闻大师。
可是月重阙却制止了她,将那手帕收了起来,说道:“无妨。”
不过是终于见到仇人,心情激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