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见了自己心里高兴,嘴上偏偏不说。
等一回到屋里,冬雪就说:“我带了上好的杭白菊,用来泡茶最是清热消暑,郡主跟老先生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宝意点头:“去吧。”
冬雪迈出了门,这屋里就只剩下宝意跟霍老。
霍老手里拿着把扇子,拿扇柄戳了戳身旁的宝意。
等宝意看过来,他就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还当我孙女?”
“嗯嗯。”宝意点了点头。
霍老见她点头,心中一阵想笑,又赶紧憋住。
“不过我现在是郡主了,不好叫您爷爷。”宝意试探地道,“所以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叫‘爷爷’,有人的时候我就叫‘霍爷爷’,好不好?”
说完谨慎地看着霍老,等着他的回应。
霍老心里美得冒泡,脸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可以。”
等到宝意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他才又补充道,“有人的时候,你还可以叫我师父。”
宝意一喜:“这么说,您收下我啦?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霍老露出遭到质疑很不高兴的脸,“便是朽木我也能雕!何况你还很不错。”
得了霍老的夸赞,宝意心里很高兴,她坐在屋里望了一眼这院子,先前手里只有六百两的时候,租这个院子觉得它顶大了,现在再看,又觉得这里太小了。
她想着,转向霍老:“爷爷,这院子你住着会不会太小了?要不我们换一间吧?”
现在她有钱了,别说是租个院子,就是直接买下一间也行。
霍老却说:“不费那个事,这里我住惯了,挺好的。”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像他这样的大师,住在哪里都不妨碍他光亮。
宝意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冬雪很快泡好了茶端进来。
他们从这里离开,到庄子上去住了一阵,厨房里囤着的水应当已经换过了。
现在只是普通的水,没有混入灵泉。
不过这杭白菊自有清香,泡了茶喝也不错。
霍老在外面暴晒了一上午,这茶水一入口,只感到生津解渴。
他喝完了一杯茶,才把空了的杯子放下,问宝意:“你三哥的那些字帖,你都练得怎么样了?”
他这一确认完祖孙关系,就立刻考校起了功课。
宝意也放下茶杯,认真应答:“这几日在府中也没有疏懒,都练了一遍,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霍老挑眉:“噢?写来看看。”
“是。”宝意应着便起了身。
来到窗前摆着的书桌后,见上面正好铺着一张白纸,她直接就开始在砚台里磨墨。
冬雪跟了过来,接手了磨墨的工作:“我来,郡主。”
宝意随手从笔架上捡了一支笔,蘸饱了墨水。
霍老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道:“我念一句,你便用你会的字体写一句,什么时候把你会的都写完了,就说声停。”
“好的,爷爷。”
宝意立在桌后,等着爷爷念第一句。
霍老的声音响起:“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
宝意拿着的是只小笔,落笔便写起了簪花小楷。
她写一句就换一种字体,纸上前后两句看起来竟像是出自二人之手。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
冬雪在旁,怕霍老念得太快,宝意又要写不及。
可是一看,却现宝意书写的速度竟然能够跟得上霍老的语速。
宝意全神贯注,已然忘我,完全不觉自己写得有多快。
写到后面换了隶书,这支笔就显得太小了。
她把笔一扔,从笔架上找了支狼毫,再蘸饱了墨水,继续写下去。
霍老一边念着,一边算着宝意换了多少种字体。
念到中段的时候,他就觉得该到她的极限了,可是却一直没听见宝意喊停。
霍老心中意外,口中不停,这一篇赋竟然就这么念到了底。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等到这最后一句结束,霍老睁开眼睛,向着书桌望去。
正好看到宝意也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笔,收了势,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
幸好这张纸够大,宝意心想,否则这么长的一篇赋,如何能写得下?
就听爷爷有些意外地问道:“写完了?”
宝意抬起头,望着他道:“嗯。”
霍老于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到这桌前。
他一低头,就见这张铺满桌面的白纸上写着自己方才念的那篇赋。
从一开始工整的簪花小楷,到后面满纸烟云,笔走龙蛇。
从一开始的娟秀淡雅,到后面的大开大合。
全文下来,竟用了四五十种字体,每一种看过去都能叫他一眼就看出出处。
冬雪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夸奖宝意:“郡主好厉害。”
霍老心道,她这可厉害坏了。
他自问也能轻松做到这一点,可是宝意在不久之前还是个一手狗爬的小丫头。
这样短的时日,能够将一种字体写出精髓、写出神韵已是不易。
何况还是那么多种?
虽然眼下这纸上看起来有不少地方还稍显生硬,但是霍老毫不怀疑……
假以时日,她就能写得跟原版相差无几。
他心中激动,觉得自己真是慧眼识珠。
宝意生来就该继承他的衣钵,她天生就该吃这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