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启程前往京都时,绪方就告知给了阿筑:他们接下来要去京都,找住在京都的他的某个老朋友。
“他住的地方离这儿还蛮远的。”绪方说,“他住在京都的一块不起眼的城町里。”
“哦哦!所以我们现在要直接去找他吗?”阿筑追问。
“这倒不急。”绪方道,“在找他之前,得先买点见面礼才行。毕竟他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两手空空地去见他,实在是有些失礼数。”
说罢,绪方转过头,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觉得送他什么见面礼最好?”
与其在那自个瞎想,倒不如来问问与那个人的交情最久的阿町。
“嗯……”阿町沉吟片刻,“据我所知,他并不喜欢那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什么的,所以我觉得送他点好吃的就行。”
“我记得他似乎蛮喜欢甜食的,所以我们就送他一点甜食吧。”
绪方点点头:“那就买一点甜食吧。”
绪方他拦下一个路人,询问何处有卖优质的点心。
在得知不远处就有一间茶屋有贩卖颇具口碑的各式京果子(京都特色点心的总称)后,绪方便领着阿町和阿筑直奔这座茶屋。
在进到这座茶屋后,绪方便直截了当地跟里面一位恰好正空闲的手代(商家的伙计)询问贵店有贩卖哪些类型的京果子。
这间茶屋有所售卖的各式京果子还不少,绪方挑了其中甜味的京果子后,手代便热情地招呼绪方他们在某张仍空着的桌子旁坐下。
“客官!请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将您要的京果子做好!请问你们需要来点茶水吗?”
绪方转过头,朝阿町与阿筑投去询问的目光。
二人都点了点头,而绪方现在恰好也有些口渴,所以便朝手代竖起3根手指:“那就来3杯你们这儿最好的茶。”
“好咧!”
手代便离开没一会儿,便将3杯冒着热气、温度正好的茶水端了上来。
这京果子也不知道要做多久,为了打这无聊的时间,绪方一边小口啜饮杯中的茶水,一边打量四周。
茶屋、居酒屋、澡堂——这3个地方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们的三大社交场所。
从上座率来看,这座茶屋的人气真的很高,现在明明不是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段,但仍旧有八成的座位都已被坐满。
客人们一边喝着茶水、吃着京果子,一边胡天海地地瞎侃。
绪方本无意去偷听周围人的聊天内容,但隔壁一桌的客人的谈话声实在太大,让绪方他想不听都不行。
“喂!你们听说了吗!天皇陛下现在生气得不行啊。”一个满脸雀斑的老大叔咋咋呼呼着。
“生气得不行?为何?”
“还能为何?”雀斑以生动的口吻说道,“还不是因为幕府和东北诸藩的一万联军在虾夷地被那个绪方一刀斋给打垮了。”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循声看向隔壁的那桌客人——在将视线转过去的同时,绪方抬手将头上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一些。
不仅仅是绪方被隔壁那桌的谈话内容给吸引了注意力,阿町和阿筑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
“绪方一刀斋将一万大军给打垮?”某个身材跟竹竿一样的人一脸震惊,“这是啥时候的事?”
“你还不知道吗?就在大概今年年初的时候啊,幕府动一万大军征讨虾夷地的虾夷,但不知为何却招来了绪方一刀斋的攻击,一万大军被绪方一刀斋单刀匹马地给打得溃不成军!幕府军足足死伤了一千多号人!”
雀斑做出了几个别扭的挥刀动作,随后接着道:
“绪方一刀斋应该也算是前无古人、毫无来者的大剑豪了……一个人击退1万大军……说书人都不敢这么说啊。”
“屁!你尽在那瞎讲!”某个一脸痘的大叔出嗤笑,“一刀斋他哪是一个人击退幕府大军?他当时是有同伴的!有一批露西亚国的骑兵从旁相助!而且幕府也没有动1万大军,那场战役的参战兵力总计只有5000人!”
“啊?”雀斑一脸不悦地看着这个满脸痘的大叔,“你说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不对,那你所说的这些又是完全正确的吗?”
满脸痘的大叔:“反正肯定比你的要准确。”
这两个分别是满脸雀斑和满脸痘的大叔,为谁所说的版本更准确开始了激烈的争执。
而绪方此时则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淡定地喝着茶。
这时,恰好手代端着一个大纸盒朝绪方走了过来。
“客官!让你们久等了!来!这是你们的京果子。”
“嗯,多谢。”绪方放下手中喝空了的茶杯,结果这盒京果子,“阿町,阿筑,我们走吧。”
绪方扶着压得极低的斗笠,快步走出了这座茶屋。
刚走出茶屋,阿筑便急急忙忙地奔到了绪方的身侧,一边仰视着绪方那张藏在斗笠之下的脸,一边压低音量、错愕道:
“真、真岛先生,您……真的在虾夷地做过这么厉害的事情吗?”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绪方淡定一笑。
自阿筑入伙后,绪方一直没有告诉这孩子他此前在虾夷地所做的壮举。
一来是因为解释起来较麻烦。
二来则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去多费时间去特意告知,毕竟总有一天他的这一壮举会传遍整个日本。
一万大军的溃败——即使幕府有心想封锁消息,也注定只是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
倘若只是几百、上千规模的军队溃败,这倒还有办法将消息封锁,但上万大军的溃败,能将消息完美封锁才有鬼了。
绪方早已料到世人总有一天会知道他刽子手一刀斋又一次用力地抽了幕府几个耳刮子,所以对于刚才茶屋内生的那几个大叔在讨论他事迹的这一幕,绪方并不感到惊讶。
目睹了刚才茶屋的那一幕后,绪方唯一的感想就是——京都真不愧是现在日本的三大都之一啊……消息流通速度就要比其他城市要快多了。
此前,不论是奥州北部到尾张,还是之后的尾张到京都,绪方都没有在任何一座城町或乡村中听到有谁在讨论他击破幕府大军的这一事迹。
绪方猜想——再过一段时间,他击破幕府大军的消息,恐怕就将会以江户、京都、大坂这三大都为中心,逐步扩散、辐射到全国。
阿筑的下巴,此时已呈现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的状态。
“真真、真岛大人……”阿筑结结巴巴地说道,“所所、所以您您您、您真的在在在、在虾夷地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关于这事,之后再慢慢跟你细讲前因后果。”绪方继续保持着淡定的笑容,“现在就先去找我的那个老朋友兼老前辈吧。”
……
……
在绪方他们刚离开那座茶屋时——
那两个分别满脸雀斑与满脸痘的大叔仍旧在那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时,某个年轻人淡定地往嘴巴里塞了块红白馒头:“说起来——我也有听过与其相关的传闻呢。”
这名年轻人的这一席话,引来了附近不少人的侧耳倾听。
“幕府的这丢脸行径,让天皇陛下勃然大怒。”年轻人喝了口茶,“所以为了平息天皇陛下的怒火,老中松平定信他似乎现在就在这座京都城中,向天皇陛下赔罪。”
“老中大人他现在就在京都吗?!”某人出惊呼。
“不知道。”年轻人耸耸肩,“我也只是听说是这样而已。毕竟像老中大人那种级别的人物,行踪本就不可能会让我们这种市井百姓知道。”
“哼,倘若松平定信真来跟天皇陛下赔罪了,那天皇陛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松平定信。”某个大叔耸耸肩,“自‘尊号事件’以来,松平定信和天皇陛下的关系就极差,天皇陛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狠狠恶心一番松平定信的机会。”
“被天皇陛下恶心这种事,对老中大人他来说只不过是小事而已。”刚刚那名提及老中可能现在就在京都的年轻人说道,“如何防范幕府中那些反对他的力量——这对现在的老中大人来说才是大事。”
“本就有很多人对老中大人上任以来所实行的那些改革非常不满,那些反对老中大人的人,不可能不就此次的战败来作筹码,弹劾、攻击老中大人的。”
……
……
虽说上次来京都,都已是去年夏季的事情了,但关于前往那位大人的隐居之所的路线,绪方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笔直前行,那位大人所住的家,已近在咫尺。
“一刀斋大人。”因为四周没有他人,阿筑将称呼切换为了一刀斋,“离您那朋友所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啊?”
“就快到了。”绪方道。
“一刀斋大人,您那朋友……该不会是什么格外不得了的大人物吧?”阿筑缩了缩脖颈。
“嗯?为何这么说?”
“因为……这段时间,我问你那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时,您一直讳莫如深……他该不会是什么光是知道他的名字便会惹祸上身的大人物吧……?倘若他真是这样的人物,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他的名字了……”
“哈哈哈,这个嘛……”绪方干笑了几声,“没那回事啦。”
那位大人现在是隐居之身,他已决定要在这座京都中度过余生。
已是隐居之身的他,自然是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绪方特意没有告知阿筑他的这个老前辈姓甚名谁、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京都老人而已。”绪方随口道,“所以等会见到他后,以平常心和他相处即可,他是一个蛮随和、很容易相处的老人。”
“普通的京都老人吗……”阿筑点了点头,“那就好……只要别是什么连名字都最好不要知道的可怕人物便成……”
正说话的功夫,绪方他们已经站到了一座对绪方和阿町来说都格外熟悉的一座老房子门前。
望着身前的这座老房子,绪方百感交集。
他深吸口气,正想对着房门大喊一声“有人在家吗”时——
咚咚咚!
房门后方突然响起激励的脚步声。
哗!
木制的房门被一把拉开,拉开房门者,是一名绪方他们都没见过面的年轻人。
再然后……
哗啦啦!
铁链甩动的声音响起。
砰!
那名突然拉开房门的年轻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闷响。
年轻人两眼一翻,面朝下地朝地面重重倒去。
而在这年轻人倒下后,绪方等人终于得以看清这年轻人身后的景象。
这名年轻人的身后,是一个正将甩出的铁链给一点点收回的光头老人。
“唉……我果然是老了啊……都打不太准了……嗯?小町?!你们怎么在这?”
年轻人倒地后,这老人家也现了现在正站在房门前的绪方等人。
“……呐。”
这时,绪方听到身侧的阿筑出声道。
阿筑偏转过头,仰视着绪方,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京都的普通老人都是可以用铁链轻轻松松将人打倒在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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