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长生站立起身，自怀中取出那只牛角浅埋入土，他之所以将牛角留下不是因为已经淡忘释怀，也不是有心物归原主，而是知道自己什么都留不住，他甚至连自己都留不住。

有余一在，长生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他却并未回长安，也没有去县城投宿，而是自村东的山洞坐到三更时分，随后与余一连夜进村。

他的老宅位于村东，没人居住的房屋很容易腐朽破败，村民或许有淳朴善良的，但长生运气不好，不曾遇到，这里的村民甚至将他的房门都给拆走了。

由于朝廷和日本人此前都曾派人搜寻过他的老宅，再加上村民的偷拿拆卸，老屋此时只剩下几间土坯，无处落脚，长生便坐在院门口出神发愣，他知道即便让余一离开，余一也不会走，便由得她自一旁陪着自己。

这一夜长生好像想了很多，又貌似什么都没想，故乡并没有让他感到安宁，只是让他心情更加黯然。

拂晓时分，长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余一，“天亮了。”

余一点了点头。

“天凉了，把头发留起来吧。”长生又道。

余一再度点头。

短暂的交谈之后，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太阳升起的同时，村中各处升起了袅袅炊烟，眼见长生频频西望，余一猜到村里有他想见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女人，因为长生昨天自县里买了很多女人用的金饰。

“王爷，您若是不方便出面，我可以代劳。”余一说道。

长生闻言抬头看了余一一眼，转而直身站起，步行西去。

他的老宅与村里其他房舍并不搭界，与之相邻的那栋房屋距其老宅也有一段距离，此时西侧那栋房舍的院门是开着的，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正坐在灶前烧火。

那女孩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身形消瘦，面有菜色，身上的衣服多有补丁，她已经不认得长生了，见长生衣着光鲜，满身贵气，急忙惊愕起身，“你，你，你找谁？”

“二妞。”长生喊出了她的名字。

女孩仍然没认出长生，见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越发惊怯，“你是谁？”

如果这个村子还有一个人值得长生微笑，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早年二妞一直对他很是友善，在他跟着师父等人离开的当日，二妞还自家里偷了个窝头送给他。

见长生一直冲自己笑，二妞这才将眼前的男人与当年的小瘸子联系到了一起，“哎呀，你是长生哥！”

长生微笑点头。

虽然确认了长生的身份，但长生变化太大，二妞虽然高兴却仍然多有胆怯，“长生哥，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你爹娘呢？”长生问道。

“我娘去年上吊死了，村正的柴岚怕人偷砍，就雇我爹在后山看着。”二妞的言语之中并无悲伤。

长生点了点头，二妞的母亲刻薄寡恩，脾气暴躁，这种人很容易走极端，害人害己。

十一二岁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确定二妞能够保守秘密，长生便将之前采买的金饰交给了她，这是他为二妞准备的嫁妆。

二妞感激涕零，拉着长生的手要留他吃早饭，见二妞殷切真诚，余一便出言说道，“王爷，盛情难却，留下吃顿饭吧。”

“不能吃了，”长生摇头，“咱们的骑兵已经快到凤翔了，攻城在即，咱们得尽快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