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皱眉,得了!这一个个的都是好心,结果办成坏事了。想撑腰的意思没达到,倒是给夫家心里添堵。
她往出走,一说话就往人嘴里吹。她脚步更快了些,后面的孙秀云紧跟不舍,都小跑起来了。
大门口乌泱泱的,还是有不怕冷瞧热闹的。嫁妆倒是真多,这会子正唱名往里抬呢,好家伙,这得一个时辰才能抬完吧。
张氏肯定得张罗把东西放好的吧,然后抬进来的嫁妆,上面铺着一层白雪。
大喜的日子呀,闹心不闹心!
林雨桐出去瞧的时候微微有些皱眉,这在天庙里呆的是不是不知道人情世故了。别人不知道,你吴六娘不知道吗?
正找吴六娘呢,手被四爷攥住了,朝她边上站了站,刚好挡住风,“跑出来干什么?进去吧,今儿慢着呢。”
林雨桐抬头看四爷,肩膀和头上可都是雪,她抬手给他扒拉,他微微低了头,“没用,转脸又落上了。”
得陪着接亲,谁在这天里站着都得冷。
林雨桐左右瞧瞧,“先把新人接进去吧,都这么陪着?花轿里能暖和?”
一层布罢了,早冻透了。
说了,不下来!得按照规矩来。
孙秀云过来的时候一看这情况,搬来的救兵只顾着自己说话去了,压根就没管。这怎么行呢?不好打搅也不行呀!
她过去,低声道:“表姐,怎么办?”
四爷和林雨桐这个说话呢,被打算了。
我过来看看,但这种事我怎么管?我能叫那些骑在马上的女将立马把甲胄脱了吗?你倒是舒服了,她们不舒服呀!
但既然叫了,这么多人都在。得!过去问问。
吴六娘在马上,林雨桐过去,她才僵硬的从马上下来。
林雨桐就说她,“意思到了就得了,这都是面子活。她真遇到事你们帮着出头,不比现在摆样子好?天寒地冻的,骑在马上舒服?再者呢,她长在宫里不是人间烟火,你难道不知道市井之言可怕?”
我怎么不知道?
吴六娘冻的嘴都张不开了,她低声道:“新娘子诚心要在门口抖威风,我能说什么?我劝了,不听呀!不行你试试去,这会子谁过去怼谁!”
林雨桐抬眼看去,然后一个个骑在马上的都朝林雨桐看,眼神急切,恨不能说:赶紧劝劝,挨不住了!
是啊!谁也挨不住呀!
这不是胡闹吗?
林雨桐觉得永安这不像是在给夫家下马威,而是在给这些女卫下马威。她低声问:“你们得罪她了?”
吴六娘愕然,“我们……”有口难辩,她们彼此之间,也没那么和睦,她自己没怠慢人家,可其他人不好说呀。她的面色变了,朝后面一个个骑在马上的人扫了一眼,紧跟着就叹气,“还请郡主带我过去,我亲自去道歉。”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缓缓,我过去看看。”她转身过去,走到花轿的跟前,“冷不冷呀你?你这收拾人的法子有点蠢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知道吗?”
轿帘子被风吹的早掀起来了,她坐在里面,盖头都被吹的贴脸上了,能不冷吗?
乌云在边上站着,跟林雨桐轻轻摇头。
里面的永安轻轻的把盖头掀开一点看林雨桐,“我不在乎自损八百,我只在乎能不能伤敌一千。”
林雨桐皱眉,“谁欺负你了,你说,我现在立马打劈了她。说你蠢你还不服气,你自己没长手吗?大耳刮子上呀!你打不过,你不是有乌云吗?往死里打去呀!你放心,真要是怠慢你了,打死了谁你都没罪。”
永安轻笑一声,“这种事我还解决了不了?金尊玉贵,我曾经也是,收拾人的办法我多着呢。但有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处理,我觉得除了这么办,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林雨桐看乌云,“她不说,你说!到底怎么了?今儿这么多人看着呢,闹下去不是办法。今儿争了一时意气,可往后有一辈子要过……”
不等乌云说话,永安就道,“先把孙重山叫来。”
孙重山正忙着跟周围的贺客寒暄呢,风雪里一身大红衣衫,儒雅斯文,俊朗挺拔。
林雨桐只得喊了一声:“表哥,来一下。”
孙重山一愣,周围人的声音都轻了。然后不知道谁打趣了一声,“新娘子怕是有吩咐呀!”
孙重山连连拱手,含笑过来了,“表妹,里面等着吧,今儿天冷。”
林雨桐给孙重山使眼色,孙重山笑意微微收了收,在外面拱手:“殿下,您可有吩咐。”
面容温和,在外面给足了永安面子。
永安轻笑一声,“听说公子对红娘情有独钟,今儿她也来了,不若随我一道儿进门如何?”
声不算大,可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红娘可不正是女卫将领之一,清倌人出身,曾经在庙学跟林雨桐住过同一个院子,算计过乔茉儿。
吴六娘看向红娘的眼神似刀,恨不能活刮了她。这名声传出去,坤部就别要什么脸面了。
红娘苍白着脸,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却倔强的抿着嘴,一动不动。
孙重山顿时变了脸色,脸上没有羞恼,只有愤怒,“公主,我解释过了。之前去见岳母,碰上认识的人停下来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公主这般,叫在下情何以堪?!”
林雨桐感觉这像是真话,就是再愚蠢,不会再庙学里勾三搭四。她朝红娘那么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里面的永安没说话,乌云则道:“许是公主误会了,之前碰见红将军,主动说了许多的话,本想着堂堂女卫将军不屑于撒谎,看公子这般,只怕是红将军所言大有不实之处。”
孙重山看向红娘,皱眉道:“还请将军为在下证个清白。”
吴六娘冷着一张脸,“红娘,请上前来。”
红娘抿着嘴,从马上下来,跪在马车前:“那日,在庙学碰上公子确实说了几句话。公子刚走,公主带着乌云就过来了,应该是看见我跟公子说话了,我怕公主误会,就告诉公主,我跟公子曾是故人,公主应该是误会此事了。但红娘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公子确实是红娘的故人……”
孙重山气道:“我怎不知何时与姑娘认识?”
“公子不记得,我记得。”红娘扬起面孔,“您可记得,十年前,您在街上给你小乞丐半钱银子?”孙重山皱眉,这种事,谁记得?
“公子不记得,但红娘不敢忘。正是那银子,叫红娘没饿死没病死,我那时候就想,我若死了,来世报答公子。我若是侥幸得活,便想法子去公子身边为奴为婢也使得。红娘命运坎坷,病不曾好就被卖入青楼,幸而还是清倌人之身,被庙学选中。那时,我就想……我这辈子的命运在这里转折了,我距离公子又进了一步,我想立功,我想出人头地,我想距离公子更近些,或许不是没有可能……”她的面色有些红,“这是我的心思,事无不可对人言。后来知道公子与公主两情相悦,红娘只有欢喜的。那日碰见公主,红娘也只是想斩断最后的一丝牵绊,不曾想公主误会了……”
孙重山的面色就缓和起来,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吗?他伸手扶起红娘:“不过是误会一场,说清楚了便好了。”
林雨桐看了红娘一眼,这女人的心眼可比永安多的多。
她说的这个事没法否认也没法肯定,便是牵强附会,在面上也站的住脚。人家坦坦荡荡,把报恩的心思说的坦然,龌龊吗?不!孙重山乐善好施,心怀悲悯。红娘知恩图报,光明磊落。反倒是永安,想豁出去挑事,结果事没挑起来,还被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好个巧言善辩的一张嘴!”永安一把扯开盖头,从轿子里出来,抬起手就给了红娘一个嘴巴子,“跟我讲出身?怎么?觉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皇上还不曾低眼看我,你算哪一个?轮得到你来下眼看我?”
从永安的话里,听得出来,红娘当时说话怕是不好听的很。不只是故人不故人的话,怕是觉得永安掉下来了,好欺负了,便出言不逊的嘲讽了。底层欺凌,底层互害。放在什么时候都有!
可永安不是底层,红娘打错了算盘。之前两人大概就有些不愉快,只是当时的红娘,一小人物而已,永安可是当朝公主。永安不往心里去的事,怕是足以叫红娘记恨终生。
于是,红娘觉得翻身了,可以挤兑挤兑了。永安当时没作,原来是给今儿攒着呢。
听听永安说的话,‘你算哪一个?轮得到你下眼看我?’。
这话是只说红娘呢吗?不是!这是借着红娘指桑骂槐,敲打孙重山极其父母家人呢。
跟我讲出身?我便是没落了也是公主,也出身皇族。你们呢?不也是人家从山野乡村扒拉出来的?真就比我光鲜?
觉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瞧不上我?凭什么的?皇上都不曾低眼看我,你们谁有资格瞧不起我?你们一个个的,算干嘛的?!
这一巴掌是扇红娘,可也是在扇孙重山,扇张氏,扇在场的每一个瞧不起她的人。告诉你们,我便是落了毛的凤凰,可也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林雨桐心里一叹,永安长大了,蜕变了。看着跟以前一样莽撞,可其实,藏着心眼呢。
婚礼的宴席吃了一半,林雨桐就提前回来了,走时没见到张氏,说是拜堂的时候永安没跪,只接福了福身就算完了,所以把张氏又给气背过去了。
回来的路上,孙氏就叹气,“你以后防着点永安,这孩子的心性,变了!”
嗯!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于那个红娘,第二天吴六娘又来拜访林雨桐,说起这个事:“老娘娘亲自下的谕旨,将人除名了。另外,当时接引红娘的几位先生,也受到了处罚……事就这么揭过去吧。”
是想叫自己给永安捎话吗?
“你知道派人告知永安一声就是了。”我不夹在中间,哪有那闲工夫管你们的闲事。
吴六娘一脸苦笑,“这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是非才好。永安公主就是那性子,她能入眼的人不多,您算一个,再剩下的,还真没见到。对我们还罢了,我们算是出身清白,对红娘吧,您不知道,之前在大帐里,只要红娘去过她的大帐,帐篷是必还的。红娘碰过的东西,必砸了埋了才算罢。不正眼看,不单独见,不得已要接触吧,每次接触完,她就仿若接触了什么腌H的东西,光是清理都得半天。红娘最忌讳那些过往,可……”
明白!有因有果,与人无尤。
吴六娘又提女卫统领的事,林雨桐一本正经的敷衍,“我娘这身体不好,我姐又在西北,家里没人照看,我且顾不上,等明年,明年春上,我娘好些了,我姐也回来的时候,咱们再说。”
也对!
对什么对!过完年就打算动身去长安的,燕京的女卫,跟我有甚关系?
今年年宴,还是在宫里办的。提前办的,腊月二十,就给办了,之后大臣们放假了,老头儿说了,过年就不折腾了,只安排值岗的就行。整天进宫出宫的,在宫里参加一次宴席,得折腾一家子好几天。
这次的宫宴是小型的,毕竟嘛,大部分人现在对宫宴都有些心理阴影。
满大殿二三十个人而已,真不算多。谢流云也请来了,坐在侧的位置。她跟孙安平两人能低声交谈。
这会子谢流云低声跟孙安平道,“不纳妃我支持,也欣慰。可是有件事我得跟你提一下……”
林雨桐距离不远,可到底是没听清楚。两人挨的挺近,看这交流的也特别友好!等她再关注到的时候就听见孙安平说:“……燕京出不了大折子,我怕是过完年就得西巡一趟……”然后给了谢流云一个你懂的眼神,“要不了两月就回来,你说的这个事,回来再谈!”
谢流云只微微皱眉,然后点头:“庙学就挨着燕京,陛下放心,出不了乱子。”
然后就达成一致了。
孙安平还问在坐的大臣,“有几个去过西北?”
大部分没去过!
“没去过怎么行了?”走走走,都带上,“以后在东巡南巡的,大家轮换着来。出去看看世情,比在折子上瞧见的,那可精彩多了。”
那是!那是!
还有人问,不知道几时出。
“速去速回……”孙安平回答的铿锵有力,“过了正月十五就走……”
太快了吧!
“轻车前行,带几身换洗的衣服就能走!”
这是真说走就走的!
正月十五天还不亮,一辆马车挨着一辆马车就出城了。
没有什么辎重,路上一切按照行军的那一套走。吃喝不停车,拉撒在固定的地方停固定的时间。吃的就是快马跑驿站,提前准备好。要方便携带的,路上能吃的。马车一到,一包一包的往马车上一塞,继续走咱们的就是。
这种赶路法,骑马和坐车说不上哪种更受罪。
别的大臣没带,但在御书房办公的阁臣和两偏殿里的大人们这次可都带了,这一路上,跟后面有狼撵似得。
弄的几位老大人一度怀疑,是不是庙学那边又出幺蛾子了,把这老东西生生给吓跑了还是怎么的。
跑了七八天,眼看长安就到了,这些阁臣就又被召见了,“来个人!帮我写封信,给谢流先生……”
写什么?
当年的探花郎写的一手好字,但凡有皇帝需要N瑟的时候,都是他代笔。这边铺纸研墨,摆好架势了,想着这是出了多大的事了。
结果就见上坐着的那位一边擦拭狼牙锤,一言不。
四爷在呢,他看林嘉锦,林嘉锦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就不说话。
N!这事还得自己来!四爷只得道:“大人在信中告诉谢先生,就说陛下……赶路赶的急,路上又遭遇了几次追杀,身上受了点小伤,幸好没有大碍。不过之前说的,三月便归怕是不成……至于啥时候能回去,你就说,等身体稍有起色,立即便归……”
众人:“……”啥意思?
啥意思?
意思就是国库里不光空空如也,内务司还从民间商户借了不少银子。这个银子的数量,比之前预想的多的多。这些人借出银子的商户,辗转找了天庙主持公道,借银多的人家,前前后后十多年里,借给内务司一百多万两白银。
人家要找前朝皇室要债,可这要是叫债主上门了,天下人不得以为是孙安平指使的。这善待前朝皇室就是这么善待的?
所以,这个善待当然包括为其还债!
可这账怎么认?不认有负百姓,认了觉得自己委屈。
反正本来就要离开的,这次不过是提前了罢了。本来自己走的可以光明正大,也无所谓骗不骗谢流云。可如今呢?不这么着,他跑不了了!
四爷说的跟真的似得:“以后,只要关于债务的事,不用禀报。陛下受伤了,中|DU了,一生气就气血翻涌,八成活不成了……一切事宜,叫谢先生看着办!”
这话一落,孙安平差点失手掉了狼牙锤砸到自己脚。
众人也瞧这个平时不咋说话的小伙子:长的人模狗样的,可这办事是又无赖又无耻!
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孙安平其实真没往这么无赖这么无耻上想,不过人家孩子都说了,那……那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