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这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邀长姐出行了吧?”谢云初在软榻另一侧坐下。
谢雯蔓点了点头:“三婶邀了多次,不过那时候我身子不好,实在是没有心情,便未去。”
“长姐,魏管事刚来同我说,三婶母家的嫂嫂带着陈文嘉,二十多日前便来了永嘉,人就住在三婶的陪嫁庄子上。”
“没听三婶提起,也未曾见三婶母家嫂嫂递帖子拜见祖母……”谢雯蔓话音一落,立时便明了。
她面色略白。
她心里明白三婶提及想让她嫁入陈家,是想以她的婚姻和余生为筹码,让母亲过继五郎。
“长姐,旁人是什么盘算,什么心思都不重要,也不必在意,长姐应当想的……是日后如何过这一生,不论长姐想如何过……我都会帮你。”谢云初一直想同谢雯蔓深谈一次。
谢雯蔓捏住帕子,半晌未语泪先流。
“长姐不敢想以后,长姐看着你为了能让长姐和离,得了祖父的看重,听说你在汴京为长姐讨要嫁妆出头,还听说你在长公主宴会上投壶拔得头筹,长姐很为你高兴,可也很羞愧……让你拖着这样的身子为长姐出头,长姐怕……成为你的污点和包袱,所以……长姐如何过这一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姐想你能平安喜乐,不受拖累。”
谢雯蔓是谢氏嫡女,昔日的匣中圭璋,何其尊贵。
如今被旁人提及,都小心翼翼,生怕损了妹妹分毫。
“不过是一场让人失望的婚姻,长姐不该如此自轻自贱。”谢云初声音徐徐,“长姐可知道蜀国名妓秦绿芙?”
谢雯蔓摇头,她出身于士族,自然是未曾听过妓子之名。
哪怕此人,如今已让朝廷忌惮。
“秦绿芙自小被父亲卖入青楼,在男人酒臭和无尽恶意中逢迎为生,可就是这样一个出身下贱的女子,却在蜀国城池被围之时,带领蜀国百姓和青楼的妓子们,齐心协力抗击北魏!”
谢雯蔓面露惊讶。
“蜀国国灭……她坚守着最后一份对母国的热爱,带着不愿降伏的百姓占山为王!蜀国曾经的皇子……北魏降国侯亲自前往替北魏皇帝诏安,秦绿芙恭敬相待,却拒不臣服,称……他们这些蜀国百姓都愿舍命为母国守住最后一个山头,这是他们心中的大义!他们这些蜀国百姓,更愿意成为北魏皇帝不敢杀他们蜀国皇室诸人的忌惮。”
谢雯蔓觉着不可思议,不提秦绿芙的出身,她一个女子……竟然落草为寇,为守住母国最后一个山头,为成北魏不敢杀蜀国皇室诸人的忌惮。
这需要怎样的勇气,这样的魄力和能力。
“多年来,秦绿芙壮大自身实力,领兵抗击过戎狄,也率兵抗击过北魏,她被称作匪,但从未做过欺凌百姓之事,秦绿芙这样出身的女子,她曾跪着生,但也能站着活,做这世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谢云初认真望着大受震撼的谢雯蔓:“长姐,你是谢家大宗嫡长女,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面对这世道……应不退缩不畏惧!这世间待女子过分苛刻,我很庆幸当初……成为了六郎,所以我的路要比长姐更为容易,因此……我也愿倾尽全力成为长姐行走世间的底气。”
谢雯蔓看着妹妹黑白分明的坚韧瞳仁,拳头收紧,心中有些乱,又似找到了些头绪:“我得……我得好好想想!”
她知道长姐这十九年来,一直都是当世女子的典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扭转长姐的习性和习惯,还需要长姐自己想通。
“此事同长姐婚事一般……不急,长姐不必思虑再嫁之事,我自认有这个能耐,护住长姐不被任何人逼着再嫁。”
谢雯蔓鼻翼扇动,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越觉得自己没用拖累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