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张佳木呆了一小会儿,突然想起来不对,因问道:“皇上,怎么这会子还出宫来了,既然是微服,可这几位公公又是公服打扮,岂不是惹人注意?”
皇帝微服出宫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是人,成天在宫里那点地方呆着,神仙居处也呆腻味了。相传大明太祖就经常微行,而且一个侍卫也不带,自己一身布袍,提三尺剑,遍游金陵各处的名盛,南京有不少地方,传言留下过太祖御笔墨宝。
当然,那位爷是太祖,多少豪杰英雄被他收服。起家第一步,就是二十四人收服了一万多人的土匪杆子,那股英雄豪气,一般人能望其项背的。
这位爷出去微行,谁又敢说什么不是?
后来成祖皇帝早年也爱微服出行,到了仁宗,走路都困难,就不能提微行的事了。宣宗确有微行之事,不过风雅不足而诡秘过之,说到底,立国时间越久,帝王身上祖先的那种敢冒险的因子就越少,所以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敢微服出行的帝王啊。
“朕不是微服。”皇帝笑了笑,答道:“外头车驾仪卫甚多,恭顺侯带队,所以车驾出宫,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哦,臣知道了。”
恭顺侯吴谨张佳木也是认得,只是交情一般,甚至,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就是了。
这位侯爷是蒙古降人出身,爷孙三代都受皇家的信任,算是介乎于勋戚大臣和家奴之间的角色。皇帝在土木之变时,也曾特意带上上一任的恭顺侯吴克忠,不幸,在土木堡战死了。
老侯爷死后,这位即任的恭顺侯在景泰朝不算得意,皇帝复位之后,念及恭顺侯祖孙三代在国朝的血汗功劳,还有上代侯爷因为从驾出征而战死沙场之惨,因此对恭顺侯极为信任和照顾。
上卫之中,恭顺侯也有相当的势力和影响力。宫门护卫,平时负责的人也多半是指派恭顺侯,要不然就是其余几位宿将侯伯,一般的人,是不能过问宫禁防御大事的。
这也就算是清朝的御前大臣一样,负责宫禁关防,宿卫、侍从,带班,公侯驸马如果不分理左右府,或是不出镇地方的话,一般也就是在御前效力的差事了。
听得吴谨在,张佳木当然放心的多,这位侯爵生性谨慎小心,有他负责关防,皇帝的安全当然不成为问题。
见他松了口气的样子,皇帝也是颇为感动。君臣之间,原本就是颇为相得,要不然的话,皇帝也不会半夜来访。这会儿皇帝心中感动,不觉站起身来,招了招手,道:“来,朕要走了,你可以送送。”
“是,臣遵旨就是。”
张佳木也跟着皇帝出门,既然皇帝不说出来是做什么的,那么,自然也是不问不宜。
君臣二人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由夹道一路往侧门,已经快二更时分,搁往常这会儿,张府之中除了值夜的人也都全睡下了,普通的小民百姓更是早早就已经熄灯上床,油灯虽不贵,也不是普通人家点的起的。
至于红袖添香,燃烛而夜读,不是王增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儿,断然不能有这种福气。
这会儿却是灯火通明,前客方走,又来了一位来头更大的客人,府中上下都是战战兢兢,唯恐伺候不了这位天字第一号人物,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毕竟,这个钟点皇帝跑到府里来,还真的让人弄不清楚原因。
“你不要猜测朕的来意了,”走到巷子口,再转一个弯就是府中侧门。说是侧门,也是有三间穿堂,高大巍峨,用在一般百姓家里当正门都嫌浪费了。皇帝负手而行,晚风徐来,吹动他的衣袍下摆,到这会儿,张佳木才看清楚,皇帝穿的一身袍服都是粗布手织,不仅不象个帝王所着,连普通的小吏也是远远不如。这一身,也就是贩夫走卒所着罢了。正纳闷间,朱祈镇开口,悠然道:“朕和皇后一起出宫,到老丈家里吃酒耍子,朕乏了,出来随意走走,想着你离的近些,这就转过来了。”
“原来如此。”皇帝在南宫时,钱皇后亲做针线活计贴补家用,换取吃食,又因皇帝被俘之后终日哭泣,瞎了一眼。如此贤后,皇帝就算没有人心,也会善待尊敬,况且,皇帝原本就是至情至性的人!
在南宫中,估计就有不离不弃贫贱富贵与共的誓言,只是这两位相当低调,不象明皇和杨妃,盟誓弄的天下人尽知———但皇帝和钱皇后的恩爱,甚至是等同于百姓夫妻般的那种恩爱,却也是人尽皆知的一件很叫人钦佩感动的一件事。
复位之后,帝后相处仍然是以家人礼,随便,随意。彼此称呼,也是汝吾尔我的一通所说,当时白话口语和后世相差也不太多,只是一些固有名称不同罢了,帝后家常闲居时,说笑讲话,和村夫走卒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仅如此,因为当时除了皇后之外,皇后家族亦曾暗中资助,几次偷运些吃食或是衣物金银进来,由此助力,南宫岁月才不那么的难熬。没有这种恩德,帝后虽然恩爱,皇帝也不好对外家太过恩宠,否则的话,外戚势大难制,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