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

“.....什么？高卢？”

听到田良伟口中冒出的这个地名。

顾群青顿时一愣。

回过神后。

他便飞快的摇起了头，连连否定道：

“这...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是高卢呢？”

“那七家企业里位于高卢的只有瓦雷尼农药公司，可会议上他们来的是他们的集团董事长，这...这怎么会跳反呢？”

在顾群青看来。

如果不考虑公司体量和规模，单纯从内部职级角度上来判断，整个会议的七名与会者里只有两人最不可能跳反。

一个是阿斯会社的德田恭一郎。

另一个就是瓦雷尼农药公司的加雷思·图雷。

因为他们都是各自企业的一把手，理论上最不可能跳反的就是他们。

毕竟一旦跳反曝光了会议录像，对于企业形象基本上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们活腻歪了才会自寻死路......

理论上来说除非宋徽宗附体，否则他们绝无可能做出那种事。

结果没想到。

那家高卢企业真的跳反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顾群青，田良伟不由笑了笑，将从侯星远那边了解到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顾经理，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事情最开始的导火索，其实就是你提到的那位尤利·德奥利韦拉。”

“在这个月的月初，里萨左诺刚刚以Q3和Q4两个季度产品销售不佳为由，解雇了那位叫做尤利·德奥利韦拉的市场专员。”

“这个做法在欧美企业很常见，更别说里萨左诺公司今年Q1的业绩可能很高，按照对赌协议要支付给尤利·德奥利韦拉一大笔钱。”

“于是为了节省开支，里萨左诺便将尤利解雇，补偿了一笔还算可观、但和奖金却相差甚远的竞业补贴。”

听到这里。

顾群青忍不住点了点头。

他在赛诺菲工作了好些年头，这一块的条条道道可是再门清不过了。

市场专员在欧美企业就是个背锅职位，所以一般来说，他们合同的条约都会签署的很离谱。

比如如果能达到XXX业绩，就能给多少多少钱等等。

这笔钱的金额普遍会非常非常高，大概在100个月的税后工资左右。

但这些条款后往往还会附加一句话，那就是企业可以单方面解约。

也就是实际上这笔钱你是拿不到的，只是用于账务上的一些操作手段。

这算是一个业内潜规则，所以大多数市场专员在乎的只是竞业期间的薪资补偿，其他都是浮云。

普通情况下尚且如此，就更别说里萨左诺了。

这次里萨左诺在舆论爆发初期可是引来了不少新用户，与被一个螂灭挤压的Q4....也就是2022年第四季度相比，销量会得到一个暴增。

如果不把尤利·德奥利韦拉炒尤鱼，里萨左诺估摸着最少得出去近百万欧元的年终奖。

随后田良伟顿了顿，继续说道：

“被解雇后的尤利·德奥利韦拉曾经到里萨左诺总部闹过一次，情绪激动之下提及了一些和webex有关的内容——具体说了什么侯院长也不清楚，但多半就是‘我手上有证据’之类的话。”

“这些话最终传到了瓦雷尼农药公司的加雷思·图雷耳朵里，没想到的是，加雷思·图雷同样也备份了一份会议录像。”

“或许是考虑到了与其被尤利·德奥利韦拉曝光，不如凭此先和科院谈一些条件，换取一部分利益。”

“于是加雷思·图雷便一边安抚住了尤利·德奥利韦拉，一边在今天找上了门。”

说完，田良伟亦是感慨一叹。

实际上在从侯星远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下于现场众人。

这可以说是一场狼人杀了.....

接着顾群青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田院士，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田良伟看了他一眼：

“但说无妨。”

顾群青沉吟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很快说道：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里萨左诺会派出尤利·德奥利韦拉这个随时可能被炒尤鱼的背锅侠参加呢？”

“这种会议的级别一般都在vp甚至svp以上，市场专员虽然可以勉强算是最普通的公司高层，但离这种会议的参会资格还是有所差距的吧？”

“哦，你说这事儿啊，侯院长刚好也和我说过。”

田良伟笑了笑，对顾群青解释道：

“那场会议的举行日期是12月8号，顾经理，我听说你在博洛尼亚大学留过学，应该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吧？”

“12月8号？”

顾群青微微一愣，旋即一个词便脱口而出：

“Inma？”

田良伟点点头：

“没错。”

Inma。

这个词的中文翻译叫做圣母无沾成胎节，也称圣母玛利亚纯洁受胎日，或者圣母无染原罪瞻礼。

它是天主教的重要节日之一，庆祝圣母玛利亚获得无原罪的恩赐的一个瞻礼，每年12月8号固定举行。

意呆利是标准的天主教国家，有宗教信仰者中天主教徒约占90%。

其余的新教、犹太教及***教加起来也不过10%而已。

因此在每年的圣母无沾成胎节时，意呆利所有企业都会放假一天。

就连当初意呆利打埃塞俄比亚的时候，这一天都要选择休战，遑论一家企业了。

老外有些时候的脑回路确实挺轴的，喜欢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儿上坚持自我。

“里萨左诺的CPO以及副手都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所有那天他们缺席了线上会议。”

田良伟此时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继续解释道：

“所以呢，仅次于产品官、同时又不是意呆利人的市场专员尤利·德奥利韦拉便被派了出去。”

“毕竟开会前几家核心外企也没事先通知会议上会谈这么重要的事儿——VP级会议本身就是一道门槛，与会者谈什么都不奇怪。”

“总而言之，由于法定节假日的原因，尤利·德奥利韦拉被临时赶鸭子上了架，说是思想固执也好，说是机缘巧合也罢，反正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顾群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你这事儿说有多巧合吧，倒还真不至于。

说白了就是日子没挑好，其他高管摆烂休假，尤利·德奥利韦拉被临时拉了出去。

然后引发了一系列的事儿。

整件事的核心问题，还是在于与会者的心不齐。

毕竟日子再糟糕，也影响不了加雷思·图雷这个高卢人去截留会议录像。

只能说这货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没安啥好心。

在徐云看来。

虽然没啥证据，但他很怀疑留有后手的并不止加雷思·图雷和尤利·德奥利韦拉两个人......

这种面和心不和的事情，外企可没少干过。

比如当年的金伯利收购舒尔美。

比如宜家在阿三地区牵扯进去的童工风波。

又比如麦肯锡的前联席主管Rajat Gupta牵扯进的内幕交易等等。

基本上都是来自内部或者合伙人的背刺。

视线再回归现实。

眼下听完田良伟的介绍，徐云心中也大致有了底。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眼，追问道：

“老师，那个叫加雷思啥的高卢人，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田良伟抬头看了他一眼，道：

“一份周期五年，总额1.5亿华夏币的化肥合同。”

徐云：“？？？”

接着不等徐云出声询问详情，田良伟便解释道：

“当然了，这份合同也不是专门为了你给出去的，具体和瓦雷尼这家企业的状况有关。”

“瓦雷尼这家公司的在华业务主要就是化肥生产，蟑螂药每年的销售额也就三四百万——这也是加雷思会跳反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其实不怎么担心被消杀行业抵制。”

“瓦雷尼公司每年在华的化肥销售额大概在两千万左右，不过这年头国内化肥产能普遍过剩，所以加雷思·图雷便提出了这么个五年的合作意向。”

“而咱们科院这边呢....考虑到瓦雷尼公司化肥的质量确实还不错，也就让下属的农业研究院和瓦雷尼那边签订了一份合作意向。”

徐云这才心下了然。

正如田良伟所说。

华夏虽然是化肥出口大国，每年出口规模一直在60-70亿美元之间徘回。

但另一方面。

出口高，不代表不需要进口。

从国家层面上来说，对进口化肥的依赖度其实还是不小的。

咱们平均每年进口的化肥总额大致都在30亿美刀左右，换算成华夏币就是接近两百个亿。

其中主要便是矿物钾肥及化学钾肥。

目前国产肥主要销售在大田作物区，进口肥销售在经济作物区，需求量并不低。

所以眼下加雷思·图雷主动找上门，科院自然也没啥拒绝的理由——化肥的钱反正都要花出去嘛。

好比你每天都要买菜，有一家菜农家的青菜一直很不错，他手上呢，恰好又有个你急需的东西。

于是双方一合计，便签订了一份长期的供菜协议。

加雷思·图雷有了个长线合同保本，科院则没怎么费工夫就获得了会议录像。

等等，会议录像！

想到这里。

徐云方才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中科院的手中，此时已经有了webex的那轮会议录像！

那岂不是说.......

看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的徐云，田良伟重重点了点头：

“没错，小徐，科大现在已经决定......公开那份录像！”

“当然了，公开的方式可能有些特殊。”

........

就在徐云等人交谈的同时。

墙外。

一个代号为‘????’的黑客组织，忽然在某推上发布了一条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