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这布局,仔细回想一下都会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天子当然是最想把朝廷彻底清理一下的那个人,他当然也想让这些曾经羞辱过他父亲,羞辱过整个皇族,甚至羞辱了大玉羞辱了天下百姓的勋贵旧族彻底被抹掉。
但恰恰就是因为他身份是天子,他不可能做到这些事。
于是他培养了一个疯子。
此时陈微微已经在思考,林叶的崛起也许和他之前以为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在今日之前,陈微微都笃定认为,林叶之所以能一飞冲天,都是因为当初在云州的时候得了一个女人相助。
陈微微回想起来,可能在那个时候,天子就是林叶背后的推手。
若如此,他之前还想一直和林叶争高下,那是多幼稚又多可笑的一件事。
不过,陈微微不担心林叶这一番大开杀戒之后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因为天子已经用完了林叶,这把刀是该归鞘的时候了。
他一定要赶去帮林叶,是为了将来在天子问询此事的时候,会听到他陈微微的名字。
然而他来晚了。
犹豫,是一个人成功的阻碍之一,甚至是最大的阻碍之一。
当他掠至距离王家大宅已不过一里左右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那大宅里的血气翻腾。
陈微微心念一动,飞身到了高处,于是他就看到了为什么会有血气翻腾。
那个血色的人,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如果是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可怕?
陈微微之前始终觉得,自己纵然不如林叶,也只是差之毫厘,哪怕之前被林叶一把掐住脖子举起来,他也不认为自己全力以赴之下会输的有多惨。
今日所见,让他明白差距到底在何处。
就在林叶杀光了那些人抬头看向石塔的时候,陈微微心中生出了退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叶忽然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让陈微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走。
林叶不是来自地狱的人,林叶是把人间的一处变成了地狱。
当林叶开始杀戮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死神派来的使者,他,化作死神。
陈微微逃了,不顾一切的逃了。
什么将来的前程,什么让天子知道他的名字,什么将来一定要让林叶败在他手里,这一切想法瞬息之间烟消云散,只有逃。
而在另外一个方向的另外一个高处,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的辛言缺脸色复杂。
站在他身边的庄君稽,则是一脸的担忧。
辛言缺的复杂在于他也感觉到了林叶性格里属于魔的那一面,而庄君稽的担忧则只是担忧他的兄弟别出什么事。
若非辛言缺阻拦,庄君稽一到此地就早已冲了过去。
辛言缺当时拉了他一把说:“此时你过去,以你修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庄君稽第一反应是我还管那个?我必须过去帮我兄弟。
可是转瞬之后他就冷静下来,因为辛言缺的话是对的。
若他过去反被人擒住,那林叶为了他,就真的可能功亏一篑。
“可怕吗?”
辛言缺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声,又像是在问庄君稽,也可能是在问他自己。
庄君稽却下意识回答:“没什么可怕的,从他走出无为县的那一刻起,现在发生的事,就是他的目标。”
辛言缺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庄君稽道:“当一个人不断在自己身上堆积仇恨,他爆发的那一刻,别说化身成魔,就算是化身成臻天来灭世我也不觉得奇怪。”
庄君稽问辛言缺:“你也了解林叶,你知道他在云州的时候,不停的在寻找那些红绳,每一条红绳落在他手里,不是什么归宿,而是加码。”
“以前,我也觉得那些红绳能回到林叶手里,是很好的一件事,那对的事......”
庄君稽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有些低沉的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我莫名其妙的以林叶的身份去思考了一下那些红绳在身上的感觉......”
他看向辛言缺:“辛先生曾如此思考过吗?”
辛言缺摇头。
庄君稽道:“若想真的了解林叶,设身处地的也真心真意的把自己想象成他,再去感受一下那些红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大概,你就不会问出可怕不可怕这句话了。”
辛言缺默不作声。
庄君稽又问:“既然说起这些,那我问辛先生,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在林叶身上,看到那些红绳了?”
辛言缺听到这忍不住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很久没有看到那些有着特殊意义的红绳了。
以前在云州的时候,他还偶尔见到林叶整理那些红绳,而在林叶身上,也始终戴着一条婆婆给的红绳。
自从离开云州之后,那些红绳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庄君稽指向王家大宅后院:“若你未见,那你现在看到他刀上的红色流纹了吗?大概,都在那把刀里了。”
辛言缺心中一震。
此时此刻,林叶朝着那座石塔走过去,他在登上石塔台阶的那一刻,列阵刀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扫而过,于是,那刀身上的暗红色流纹就又多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