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
林叶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在这之前,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登高思考了。
虽然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云州城的百姓们似乎都已经逐渐淡忘了天水崖的大案。
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事不关己的愤怒会持续一天,事不关己的开心会持续半天,事不关己的悲伤是断断续续,偶尔念及还会心里有些触动,但一次比一次淡。
听闻天水崖出事的时候,云州城的百姓们是愤怒的,是悲伤的。
几个月后的他们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是还有些偶尔念及的悲伤,次数多了也就变成了一声叹息,次数再多了之后连一声叹息也没了。
林叶在等,但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等。
在辛先生他们返回歌陵之前,林叶就已经想到了天水崖惨案生的关键。
他让石锦堂去追聂无羁,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在天水崖的后厨,是不是有一个已经在这干了多年,人缘很好的厨师。
石锦堂不久之后就回来了,先是否定了林叶的推测,因为聂无羁说天水崖没有这样一个厨师,现在用的厨师是半年多之前才换的。
然后石锦堂又朝着林叶挑了挑大拇指,因为聂无羁说,厨师之中没有,但帮厨有一个。
在后厨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时间久了,难免都会多多少少的有点手脚不干净。
尤其是在天水崖这样的地方,后厨基本上没有人监管,所以拿一些东西再轻松不过。
但天水崖又不都是傻子,有主持后勤诸事的道长在查到账目对不上之后,自然也会有些处置。
依着天水崖的规矩,也只是赶走了事,大部分时候不会报官拿办。
薛爷是个特殊的人。
从十几年前开始,薛爷就是后厨的帮厨了,他是跟着那时候的主厨一起来的。
两年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清除出去,只有他留了下来。
他人太老实憨厚,因为没有家人,所以他更愿意住在天水崖里,那一间简陋的木屋。
他是干净的,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到。
那间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床是用砖头搭建起来的,上边放了一块木板而已,椅子是他自己钉的,桌子和床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个主厨临走之前都还在替他说话,说自己不干净,但薛爷是真的干净,而且薛爷无家可归,离开天水崖后,以薛爷那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以后去哪儿都没着落。
于是天水崖把薛爷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几年,期间天水崖一共换过七八个主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有薛爷一直都在。
他实在是太老实了,实在是人缘太好了。
天水崖的弟子们没有一人不喜欢他,也没有一人不尊敬他,在天水崖,薛爷就是另外一个身份的前辈。
他照顾弟子们,只要力所能及,他愿意为天水崖弟子做任何事。
他的例钱不算少,但自己基本上一个铜钱都不花,他十几年来一共也没买过三五件衣服,更没有为自己买过一口吃的。
他总说,自己吃住都在天水崖,根本花不到钱,所以这些钱他都给孩子们花了,他愿意给孩子们花。
他偶尔进城,回来的时候会带上各种点心和水果,碰到谁就分给谁,他看到天水崖的弟子们开心他就更开心。
十几年后,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薛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但谁都知道薛爷就是咱天水崖的宝贝,天水崖没有谁都可以,但不能没有薛爷。
林叶根据这些消息,又仔细查对了天水崖中的所有尸体,最终确定那个薛爷确实不在其中。
所以到了这事情也就变得透彻起来,就是这个人人都喜欢人人都尊敬的薛爷,在天水崖弟子们的饭菜里下了迷药。
算算时间,林叶当时和辛先生还有聂无羁他们才吃过饭,吃了一顿全驴宴,那时候,天水崖的弟子们也才吃过饭。
此时此刻林叶坐在城墙上思考的,只是三个字......为什么?
聂无羁对石锦堂说,这个薛爷本名叫薛准,从籍贯上来看非云州本地人。
十几年前那个主厨怎么认识的他,怎么把他带进天水崖,现在已经没人能说清楚了。
因为那时候薛准这样的人,是多不起眼的一个人,是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一个人。
林叶在想的为什么,是这个人在天水崖已经潜伏了十几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恐吓一下辛先生,为了恐吓一下聂无羁,那根本就没有必要。
确实是杀死了天水崖所有弟子,确实是让聂无羁去歌陵之后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之人。
但,这样暴露出来其实还不如一直都在天水崖潜伏着,十几年了,之所以会潜伏这么久,就必然是有长期的目标,或者是一直都没有完成最初的目标。
难道说这个目标,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毁掉天水崖?
林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城墙上的风有些大,吹的他的衣服在飘,头在飘,思绪也在飘。
十几年前来的天水崖,又是拓跋烈到云州的时候,就算比拓跋烈迟一些也不会迟太久。
这个薛准进入天水崖的时间如此巧合,要说和拓跋烈没有关系那纯属扯淡。
这就又有了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他在天水崖潜伏是因为拓跋烈,那就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他是针对拓跋烈的人安排进来的,其二则是,他根本就是拓跋烈的人。
若他是拓跋烈的人,那在这期间,他的作用也仅仅是监视着天水崖而已,在拓跋烈死后,他也完全可以一直潜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