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风口城内的原野上,林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目之所及,全都是大玉的士兵们在收敛敌军的尸体。
十万人,足足十万人。
宁海棠在来风口城墙上喊出了那句,既然他们选择和大玉做敌人,那就杀光他们。
所以死守了一天一夜的孤竹大营的兵马,杀的最为狠厉。
到后来,有人过来请示林叶,有不少俘虏如何处置。
林叶的回答是......为何会有俘虏?
不久之后往歌陵的奏折上,必会有这样一句。
娄樊人凶悍,虽败不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十万人皆死,无一人乞降。
奏折是这么写,陛下让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写,有这么写的好处,朝中那些大人们,会因此而明白娄樊人的凶悍,宁死不降。
百姓们得知之后,也会明白敌人的强大,视死如归这种事,不只是生在大玉的将士们身上。
一队悍卒押着几个俘虏过来,既然能带到林叶面前的,当然不是一般的俘虏。
领队过来的是一名五品将军,至林叶近前行军礼后说道:“大将军,须弥将军擒获贼兵主将耶律明镜,令我送至大将军面前。”
林叶点了点头:“你们都去歇着吧。”
那一队悍卒随即躬身退走,被五花大绑的耶律明镜等人,一个个看着属实是狼狈不堪。
林叶看了耶律明镜一眼,耶律明镜也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仇恨和怒火。
“你赢了,你想说什么?”
耶律明镜冷声问。
林叶摆了摆手,没有和他说话,吩咐庞大海:“砍了脑袋,石灰封了,往歌陵......连耶律令一起。”
庞大海立刻应了一声。
耶律明镜的眼睛睁的更大了:“林叶匹夫,你敢堂堂正正与我一战吗!”
林叶往后一躺,躺在这满是荒草的高坡上,背后并不觉得冷,还有些暖。
他说什么?
他才懒得说什么。
给战败者讲道理?分析他为什么战败了?
他哪有那个兴趣,他哪有那个闲心,有这时间,躺下来歇会好不好。
耶律明镜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战败,林叶给了他选择,是他自己选择了死。
就在这时候,同样是厮杀了一天一夜的金武走到林叶身边,俯身一拜:“见过大将军。”
林叶拍了拍自己身边:“要么坐下说话,要么就也躺着,我累了,不想坐着和你说话。”
金武随即笑起来,一屁股坐在林叶身边。
“大将军,你怎么知道耶律明镜一定会趁机猛攻来风口?”
林叶没回答,反问金武:“你回来后就断定耶律明镜一定会来夺城,又是因为什么?”
金武道:“我在娄樊人大营的时候,那耶律明镜当着我的面,把时间算的那么清楚仔细,他也真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林叶忍不住笑了笑,短暂但好看。
在他看到金武回来后不久,娄樊大营那边就炸开了焰火,他就明白耶律明镜想干什么。
不给金武太多说话的时间,算计着金武一回到林叶身边立刻点燃焰火。
金武说:“他当时也是疏忽了,对他手下人说,立刻去通知各营做好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再放焰火......”
他看向林叶:“那厮算定了我不会留在娄樊大营,而我回到大将军身边,最多用半个时辰,恰好我说完,焰火升起,大将军来不及多想,便会带兵去假意攻打。”
“真要是有心向大玉投降,他何必算计的那么仔细,不过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林叶道:“把你送去仙唐城做禁军大将军,看来是没看错人。”
金武笑,那张脸黝黑黝黑的,所以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就显得那么白。
牙齿很白的时候,笑容就会显得好看些。
“可是......”
金武问:“大将军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又是怎么算定了耶律明镜的心思?”
林叶回答:“蒙的。”
金武不信,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着问。
林叶不说,是因为这答案没有那么好,他......只是从来都不那么相信人性,换句话说,他又是那么相信人性。
这两句话,一点都不矛盾。
他让金武对耶律明镜说的那些话,直接把耶律明镜逼到了绝处,再无余地。
突然之间,金武又说出可以让他假意攻占来风口,这对于一个绝境中的人,可不仅仅是现一条生路那么简单。
在绝境中的人,喜出望外的时候,就会容易犯错。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林叶的愚蠢,可他又怎么能理解的了,那是一个把人性看的无比透彻的人,哪怕这样的对手才刚刚满十八岁。
换做是林叶自己来做选择,大概他也会做出和耶律明镜一样的选择。
如果,有机会可以扭转局面,谁又更愿意选择背叛自己的国家?去做一个背着千古骂名的罪人。
林叶让金武说的那些话,其实并非毫无破绽,只是把一个人在那种绝境中的思维摸透了。
金武说:“这次,娄樊人大概得有好多年不敢再轻易南下了吧。”
林叶问:“开心吗。”
金武使劲点头:“开心。”
他是真的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仗打的如此漂亮,赢的如此彻底。
还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冬泊都不会再有大仗可打了。
冬泊的百姓们,终于可以迎来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终于可以活的不那么提心吊胆,终于......可以像是人一样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