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江山
城门口这如此小的一片区域内,尸体堆积起来的高度已经像是一堵肉墙。
想冲进城门洞里重新关上城门的贼兵,尸体在这里已经堆起来一层又一层。
靠着这城门洞的宽度不大,离人他们竟然真的硬生生撑住了那么久。
敌人的队伍压上来后,弓箭手也没法继续放箭,而这恰恰帮了离人他们。
云莱岛里的贼兵以为离人他们只有那区区数人而已,还就真的能守住城门?
几十个人上去杀不了,几百个人上去难道也杀不了?
就是这个误判,让贼兵损失惨重。
离人他们只有七八人从城墙上滑下来,杀了的人却已是他们的二十倍以上。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叛军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这七八个人已经遍体鳞伤,但却依然站在那,虽然气喘吁吁,身上的血像是一条一条溪流一样往下淌着,但是没有敌人能让他们倒下。
离人侧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为他三次挡住敌人攻击的那个年轻的刀兵,正是那个出身嫡系的年轻男人。
是他在离人说以后再也没有嫡系和旁系之分的时候,站出来说那是一直以来都有的规矩。
也是他,在离人说自此没有了这规矩之后,看了他的母亲一眼,然后依然的往前垮了一步。
“干得不错。”
离人喘着粗气说。
年轻男人抬起手抹去几乎迷住眼睛的血水,笑了笑:“你说过,自己拼过命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保自己想保的人,如果我死了,我娘......”
离人打断他的话:“你死不了,你娘你自己去照顾,我带你们来的,我带你们回去。”
就在这时候,意识到这些用环首刀的汉子太过凶狠,贼兵开始后退,他们重新聚集起来箭阵,准备将城门洞里的人全都射死。
可此时在离人他们面前有了更多的尸体,他们可以有更多的东西来挡箭。
尸体本来就堆积起来很高,在敌人的箭放出来的那一刻,离人他们全都蹲了下去。
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箭凶狠的刺入尸体中,箭簇和骨头摩擦的声音仿佛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离人哥,我们没有辱没夫子之名吧。”
那个年轻汉子问。
离人道:“没有,但也没能让夫子因我们而骄傲起来的地步,你应该知道,当年大周叛军四起,夫子的同窗好友,大周的当朝宰相也率军反叛。”
“夫子闻讯之后,只带了五十人,夜里杀进了叛军大营,在五万人的叛军队伍中,将那贼首生擒回去。”
离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夫子的壮举比起来,我们现在做的......”
年轻汉子问:“不值一提?”
离人摇头:“不,我们现在做的,也有资格写在族书中,让子孙后代知道。”
此时此刻,指挥着弓箭手的叛军将军已经怒极,他知道再不把城门夺回来的话,可能要出大事。
然而那些家伙缩在尸堆后边,他们的箭也不能将其击杀。
于是这将军大声下令。
“弓箭手队列向前,压着往前打!”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开始整齐的往前压,一边迈步一边将羽箭倾泻-出去。
箭比刚才更加密集了,也比刚才更加有力了,因为距离越来越近。
“我们的名字会写在族书里。”
那个年轻汉子笑了笑,脸上没有惧意,只有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骄傲感。
“虽然不能与夫子齐名,却能在
族书上,夫子的名字后边找到我的名字,能活成这样,足矣!”
他深吸一口气:“杀过去吧,弓箭手要到近前了,多杀一个赚一个。”
离人嗯了一声:“那就一起杀出去。”
几个人就要起身,可就在他们已经快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趴下!”
这几个刀兵实力都很强,反应也迅速,听到喊声后立刻就趴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听到一阵风生。
呼!
从敞开的城门外边飞进来一片铁标枪,像是一层浓雾从外边汹涌进来一样。
铁标枪是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去的,带着呼呼的风声。
然后正在往前压的贼兵弓箭手就整整齐齐的倒下去一层,每个人的胸膛上都多了一根黑色的铁枪。
可这黑色杀器不是来一次就停了,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几排黑色的铁标枪飞过来之后,城门洞里的叛军士兵被清理了一遍。
“陷阵营!”
一声暴喝中,一群身穿黑甲的汉子从城门外冲了进来,一出现的时候,就好像带进城一股黑云。
武先生亲自带着陷阵营杀进来,一进门就喊了一声:“刀兵的兄弟们歇歇!”
“陷阵营,攻!”
八百陷阵营的精锐,接替了刀兵的位置,也将攻防双方的位置换了换。
他们这群汉子如果单纯的论个人武艺来说,远远不及离人带着的二百四十名刀兵。
可是论打仗,尤其是已经杀到了敌人面前之后,现在的这些刀兵,还比不过陷阵营。
这八百个人是武先生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他们不管是配合还是勇气,都处于最巅峰的时期。
“让刀兵的兄弟们看看,陷阵营不怂!”
随着一声声呼喊,八百人为锋锐,笔直杀进了贼兵的人群之中。
而在这八百人后边,宁军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登岸。
大门口,离人扶着城墙坐下来,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互相看了看,再然后就是不怕浪费力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战场上的事原来是这样的。”
离人自言自语了一声。
他曾经在蜀州多年,也是蜀州军中的一员,可是他从来都不曾知道过,原来打仗是这个样子的。
“这下不怕以后见了夫子觉得愧对他老人家了。”
那个年轻的汉子笑了笑,抬起手把嘴角上的血抹了抹。
“我们这算是成了吧?”
他问。
离人点头:“算啊......肯定算是成了。”
此时此刻,宁军大队人马开始对云莱岛上的贼兵发起总攻,以现在的宁军战力之强悍,到了这一步,其实就可以说胜利就在眼前了。
他们冲上城墙,去接应还在城墙上死守着的那些刀兵。
陆陆续续的,刀兵从上边下来,找到离人之后,他们就挨着个的在城墙根坐下来。
粗粗的看起来,二百四十名刀兵,折损了半数以上。
“以前......虽然我们一直都骄傲于自己是夫子的后人,可我们也从来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去和别人说我们就是夫子后人。”
离人靠在墙上,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重那么有分量。
活下来的人就坐在那静静的听他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每个人的心情可能都很复杂。
“这一战之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我们这些人作为夫子的后人,没给夫子丢脸。”
“战死的兄弟们,他们的名字会写进族书里,我们还要为他们立碑,让更多的人知道,夫子的后人都是硬骨头。”
离人说完这些话之后,所有人还是沉默着,可是他们已经握紧了拳头。
这种感觉,好的不像话。
云莱岛的山寨高处,元桢看到宁军的红色战旗进来,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起来。
这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最起码看起来那么不真实,如同梦境。
而事实上,这样的噩梦他确实做过不止一次,或许是宁军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又或许是宁军带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深。
而这记忆中的每一次交锋,都是以他失败而告终。
“先生!”
有人跑过来喊道:“宁军已经杀进前寨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元桢立刻问道:“大将军呢?”
那人回答道:“大将军已经带兵上去了。”
元桢道:“你们全都去支援大将军,告诉大将军,我现在去整顿队伍,绕到宁军侧翼去进攻,宁军杀进来的兵力现在还不多,只要两面夹击,必能将宁军赶出去。”
“是!”
他身边的人立刻应了一声,招呼着四周的人一起往前寨那边跑。
元桢看着他们往前冲,感受到了他们依然对自己是那么信任。
他们没有人怀疑什么,没有去想想,他们都往前冲了,元桢还去召集谁?
元桢才不会和这些雍州军的残兵败将们一起死,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给自己准备退路。
他从山寨里出来,攀爬到了岛屿的另外一侧。
在后边的一个独立的院子里,有个身材相貌和他都极为相似的人正站在那发呆。
看到元桢来了,那人连忙问道:“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元桢道:“我一直让你做好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这个人,是他挑选出来的替身,在几万人中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家伙,那一刻元桢就动了心思。
他对那替身说道:“大将军交给我一件事,让我秘密去办,但不能让寨子里的人知道我走了,所以你这几日要到前寨去假扮我,你只需不出门即可,不会有人识破。”
那男人应了一声,看起来却格外紧张,显然是怕自己露了馅。
“去吧,不用担心,大将军会帮你打掩护。”
元桢又催促了一句,那人只好往前寨过去。
云莱岛很大,前边的声音后山这边都听不到。
所以那替身其实还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了元桢的话往前赶。
他跑到半路的时候就听到了喊杀声,立刻就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去看。
一回头,吓得他嗷的叫了一声。
他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元桢就跟在他身后。
“你不该回头。”
元桢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忽然一抬手在那替身脸上划了一刀,那替身吓得要死,下意识叫喊着逃跑。
元桢从背后又给了一刀,这一刀在要害上。
那替身情急之下还是在往前跑着,可是元桢知道,他跑不了多久就会死。
元桢转身回了后山,在深林中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他在洞中秘密藏了足有几个月的粮食。
进来只有一条海路,出去当然也只有一条。
他现在逃不走的,只能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