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十分坦然地受着她的目光。
果然……
王老夫人看了她一会之后,突然又笑了起来:“我常年待在家里,倒是都不知道咱们京中又多了一位这样的金贵人物……”说完,又是一笑,“以往你们成婚,我也没有时间过去。”
“正好过段日子,咱们王家就要举办茶会了。”
“陆五夫人不如一道过来吧。”她这话虽然是商量,但却没有给萧知拒绝的可能,等跟萧知说完之后就冲身后的嬷嬷说道:“记着,这次给陆家多递一道帖子。”
“是。”
萧知闻言,并未说话,她只是望着那位王老夫人,迎着她锐利的目光,突然粲然一笑,“好啊。”
却是应承了。
她眉眼弯弯,声音十分温柔,“王家的茶会,我既然有幸,自是要参加的。”
王老夫人见她这般,倒是皱了眉,据她那个女儿所说,这个陆家五夫人有心计也有手段,那她应该很清楚,她邀请她肯定不怀好意,竟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管她在想什么,等到了他们王家的地盘,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到那个时候。
就算陆重渊在场,她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吃亏。
等到萧知领着如意走后,陆宝棠看着他们的身影,不满道:“外祖母,你怎么就这样放她们走了?”说完,又十分不高兴的撇嘴,“你还邀请她去参加茶会。”
“那个茶会是她这样的人能参加的吗?”
王老夫人膝下无孙女,自然便要多疼陆宝棠一些,闻言也只是笑道:“就是因为不是,才让她来参加。”
陆宝棠一愣,面露疑惑。
王老夫人却不说了,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外祖母总有法子让她吃亏的。”
虽然不知道外祖母打算怎么做,但知道能让萧知不好受,陆宝棠就开心了,她亲昵得挽着王老夫人的胳膊,也顾不得萧知主仆离去了,一味撒娇卖痴了。
等走出回心斋。
如意就按捺不住了,拉着萧知的袖子焦声道:“主子,您怎么就答应了?那位王老夫人一看就没安好心,您要是真去了茶会,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王家那些茶会,她们不是没去过,一应的勋贵人家,各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以往主子还是郡主的时候,那群人自然是低声下气,好生捧着,可如今……
主子现在这个身份,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磋磨呢。
“你也看出来了,那位王老太太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她都这样开口了,怎么可能让我拒绝?”
萧知笑道。
恐怕就算她拒绝了,到那天,这位王老太太也有的是法子让她过去。
“那,那怎么办呀?”如意一听这话,就更加担心了。
“行了。”萧知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如今的王家不过是一块腐朽罢了,就算为难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几句难堪罢了,真要做什么,王家那些人有这个胆吗?
“走吧,也该回去了。”萧知这话说完,刚要登上马车,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看起来很瘦弱,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破旧。
蓬头垢面的,倒像是个乞儿一样。
而如今这个恍如“乞儿”一样的少女正死死盯着回心斋,目露凶狠,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仇家似的。
难不成这姑娘和回心斋的老板有仇?
萧知心思刚动,身后那块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正是陆宝棠同那位王老夫人走了出来,而她望着的那个少女在看到这两人出现的时候,脸上的恨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小手紧攥着,脸也紧绷着。
有那么一瞬间,萧知看到那个少女动了一下,仿佛要冲过来,可也只是这么一瞬,在看到陆宝棠和王老夫人身后的奴仆时,她抿了抿唇又不甘地退了回去。
“主子,怎么了?”
如意把东西都已经搬回到马车上了,眼见萧知还是没有怎么动,便疑惑转身。
“没什么。”
萧知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往前驶去,车帘轻晃间,萧知隐约看到那个少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而她看向如意,指着巷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同如意说道:“你去帮她一把。”
如意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女倒在地上,她似乎想爬起来,但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怎么,试了好几回都起不来。
以往跟着主子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如意也没犹豫,轻轻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
一炷香后,如意回来。
萧知正在翻书,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如意一眼,问道:“如何?”
“奴买了一些吃的给她,又留了一些银子,走得时候她还朝您的马车磕了三个头,倒是个知礼数的……”如意放下车帘,又道,“原本以为是个乞儿,不过看她的谈吐,倒不像。”
“不过我看那个姑娘像是一直在找人。”
找人吗?
萧知想到之前那个少女盯着王老夫人和陆宝棠的样子,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到底这个姑娘和王家,又或者说和陆宝棠有什么关系呢?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叩着书面。
无声。
“主子,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如意试探道。
萧知摇头,“暂时还没想到。”
“那不如奴去把那个丫头带过来?”如意说完便掀了帘子,可此时那条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萧知自然也看见了,她笑了笑,把手中的书一合,笑道:“罢了,走吧。”这姑娘肯定是不对劲的,且不说她刚才那个眼神,就说她送了吃的又送钱,一般人早就过来道谢了。
可那个姑娘却只是在巷子里磕了三个头。
不过有些事也不能强求,既然找不见,就罢了。
夜里。
五房。
已经是戌时了。
外头早就没什么声音了,就连屋子里也是沉寂一片,离拔步床不远的两根烛火在绘着美人面的灯罩里慢慢燃着,不算亮,但也不算昏暗,隐约能照个屋中的大概罢了。
陆重渊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不喜欢点灯。
于他而言,黑夜并不算什么,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也能看清身旁有什么。
这两盏灯是特意给萧知备下的。
她这个人看起来细心,其实很莽撞,有时候半夜起来,若是没有灯,总会绊一跤,有一次更严重,小腿磕到桌腿,整条腿都有了暗红色的淤血。
那次之后。
陆重渊夜里便会让人留两盏灯。
而此时。
他身边的人早就睡过去了,气息平稳,面容平和。
睡得很香。
陆重渊以前从来不会去细想,可如今却总是忍不住要想上一回,当初她做噩梦的时候,抱着他,呢喃着的,其实哪里只有“母亲”这个称呼?
是他……
一直忽视了。
她曾经拉着他的衣襟,在梦里哭得踹不过来气,除了常说的母亲以外,还有父亲和哥哥,甚至还有许多回,她抱着他,哭道,“哥哥,你究竟在哪?”
伸手覆在她的脸上。
他略带粗粝的指腹,一寸寸地拂过她的眉眼。
今天庆俞走后,陆重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拿身边这个丫头怎么办?他并不畏惧鬼神,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她死而复生怕什么,但她的身份,她的过去……他真的能够不介意吗?
虽然他以前很少回家,但也听过不少顾珍和陆承策的事。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成婚三年依旧琴瑟和鸣,倘若不是因为永安王府那件事,他们两人应该到现在还会过得恩爱不疑。
他们曾经那么好。
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
想到这些。
陆重渊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就闪过几道阴鸷,就连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他不想去想这些事,想得越多,嫉妒就越深,可就算不去想,这些事也还是存在的。
她跟陆承策曾经是夫妻。
她曾经深深地爱着陆承策,甚至于现在……她都还有可能爱着他。
要不然今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心里的嫉妒就像一团熊熊烈火似的,陆重渊紧抿着嘴角,另一只空闲的手紧攥成拳,他生平其实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唯有几次都同她有关。
第一次。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那个好母亲才会接近她,以为她对他的好都是假的,所以他攥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而如今。
他明明心乱如麻,甚至产生过杀人的念头,却不舍得伤害她半分,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依旧是温柔的,甚至怕吵醒她,连指尖都不敢泄露半点轻颤。
陆重渊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但有一点,他很笃定……
他舍不得放过她。
她是他二十六年生命里,唯一出现过的光。
她一步步闯进他的生命,拉开了他紧闭的心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可能再放过她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萧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指尖抵在她的眉心,陆重渊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许久以后,他开口,“不要丢下我,永远,陪着我。”
就算堕入地狱。
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