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就算再惨,也绝对不会蓬头垢面的见人,没想到今天……她不仅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了,陆重渊瞧见了,庆俞瞧见了,就连这些丫鬟、婆子也都看见了。
脸红的不行。
她忙转身往里头跑去,打了一盆清水开始清洗自己的脸。
陆重渊何曾见过她这样,一时的怔忡之后,心里倒是少有的愉悦起来,就连那股子阴沉的情绪也湮没了下去,嘴角跟压不住似的,弯了起来。
但又想到身边还有人,他忙又压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
他抬起手,让庆俞侯在外头,然后就自己推着轮椅往厨房内去。
……
身后的轮椅声由远到近。
萧知自然是听见了的,她这会已经用帕子把脸擦拭干净了,就连裙子上的面粉也都被她抹干净了,可她就是觉得丢人,太丢人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呢,偏偏还被这么多人瞧见了。
细白的手指压着水盆,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转过身面对陆重渊了。
即便瞧不见她的脸,也能想到她这会在想什么。
唇角再次抑制不住的勾了起看来,很浅,也很快的消失了,但嗓音里的愉悦却是抹不掉的,他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笑道,“不是给我做了梅花酥吗?还没好?”
梅花酥?
她差点就忘了。
萧知一时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忙转过身去揭锅盖,她心里着急,也没拿块帕子遮一下,里头的热气没了锅盖的遮掩一下子扑面而来,把她熏得睁不开眼就算了,连手指都被烫了一回。
她轻轻唔了一声,手里的锅盖没拿住砸在了地上。
“砰……”
原本侯在外头的庆俞和一众婆子忙赶了过来,陆重渊更是在锅盖砸在地上的那一刹那就推着轮椅到了萧知的跟前,他把那根已经烫得红的手握在手里,然后沉着脸,拉着人往水盆那边走。
好在这天还冷,水盆里的水也够凉。
萧知在水盆里浸了一会,倒是也没那么疼了,转头朝身边的陆重渊看去,轻声同人说道:“五爷,好了,不疼了。”
陆重渊却没理会她。
他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指,等又浸泡了一会,这才取出来,看到原本跟白玉似的手指此时红了一片,他那张清贵摄人的脸就黑得更加厉害了,张口想骂人一顿,可看着她那张脸,那些狠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甚至就连握着她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力道。
“真的不疼了?”陆重渊皱着眉,问道。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被热气熏得疼,比她以前从树上摔下来还要难受……不过未免陆重渊担心,她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和人说道:“真的。”
看了眼放在蒸锅上的糕点,又道:“五爷,我去给你拿梅花酥吧,我做了一下午呢。”
陆重渊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糕点?他甚至开始后悔,早在她说要做糕点的时候就应该出声阻止,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不过看着她那张期待的面容,到底还是舍不得,松开手,朝人点了点头,“嗯。”
又嘱咐一声,“小心点。”
“好。”萧知笑着应了一下。
其实不用陆重渊提醒,她也知道要小心了,刚才那股子锥心的疼,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虽然折腾了一下午,但样子至少还是可以的,摆在蒸锅上的梅花酥不仅味道闻起来香,就连样式也很好看,就是味道不知道怎么样……她先是拿筷子夹了一个,然后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捧到了陆重渊的跟前。
“五爷,你尝尝。”
陆重渊倒是也没说话,接过筷子就尝了一口。
“怎么样?”萧知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
这应该是陆重渊生平吃过最难吃的糕点了,没有一丁点味道,就算他从来没做过糕点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少了点佐料……他向来是个挑食的,即使以前在军旅的时候,也特地找了几个不错的厨子。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直接把这东西扔了,绝对不会再碰一口。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张盈满着期待的脸,却是不忍她失望,垂下眸,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那剩余的糕点一口口吃完了。
“真的吗?”
萧知眼睛一亮,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那我以后得空了再给您做。”
陆重渊听到这话,握着糕点的手一顿,却也没说别的,轻轻嗯了一声。
……
“这糕点……”
有个婆子忍不住轻声说道,“夫人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她们都是这一行的老江湖了,少点什么,多点什么,即便不尝也瞧得出来,这梅花酥要是不放糖,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五爷本来就挑食,平日里再好的东西放到他跟前,他都能挑出不少错来。
更不用说现在少了糖的糕点了。
“徐嬷嬷,要不要……”
徐嬷嬷还没开口,庆俞倒是说了话,“你们就侯在外头吧,别在这个时候进去。”既然里头没事,这会庆俞也就落了心,他就靠在门上,手里抱着一把剑,往日沉默寡言的脸,此时倒是少见的挂着一丝笑。
这个时候进去。
别说五爷不会感谢她们,保不准还会动气。
毕竟这可是夫人做得,让夫人不高兴,伤心,就五爷那个脾气……能不动怒?
不过……
他心里也着实有些咂舌不已,就五爷那个性子,谁能想到有一日竟然会为了别人妥协至此呢?
这还真是铁树开花。
“庆俞?”
身后传来喜鹊的声音,“夫人在这吗?”
这段时日,喜鹊和庆俞相处久了,倒是也不怎么怕这位冷面侍卫了,这会她就笑盈盈的拉着如意往这边走,等瞧见里头除了夫人,还有五爷时忙又住了嘴,缩了缩脖子往后头又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身形都移到如意身后……
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五爷怎么也在呀?”
她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自然是不会有人理会的。
如意也没有说话,她因为喜鹊这么一让步,倒是把里头的景象看全了,那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五爷坐在轮椅上,而郡主就蹲在他身前,笑盈盈的望着他……这幅模样,竟真有几分新婚夫妻的模样。
可他们……
如意心下一个咯噔。
她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郡主不会是喜欢上这位五爷了吧?
萧知听见喜鹊的声音,倒是循声往外头看来,在瞧见如意和喜鹊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站起身,同如意说道:“都好了?”
她这话,旁人听不懂。
如意倒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压了心思,同人福身一礼,恭声道:“回您的话,都好了,喜鹊也已经带奴熟悉过五房的环境了。”
“行,今日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萧知说完这话也就没再看他们。
她现在和如意可不是长达十多年的主仆关系,若是太过亲密,难免惹人怀疑。
如意倒是也没说什么,又福身一礼,就跟着喜鹊走了,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郡主和五爷的对话……
起初是一道男声,“这糕点,我一个人吃,你若想吃,再让旁人做。”
“可是……”
“这个糕点还有好多呢,五爷,你吃的完吗?”
“吃的完。”
……
如意听着这番对话,以及郡主话语之间没有遮掩的亲昵,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这半年的光景,让她心里虽然恨透了陆家这些人,但是对姑爷还是有些旧情的,王府的事和姑爷是脱不了干系,但那是圣上的话。
圣上说的话,姑爷身为臣下,不得不听。
郡主和姑爷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深厚,就算成婚之后,姑爷也一心对郡主,郡主怀孕的时候,侯夫人想把娘家的表姑娘送进来,还是姑爷拦下了。
她一直都以为等到洗清冤屈之后,郡主可以和姑爷重新在一起,可看现在这幅样子。
怕是难了。
四房。
李氏刚从正院过来,想到自己在老虔婆面前伏小做低,就是想让崇越能够早些回来,可那个老虔婆却是理也不理,气得摔碎了几个杯盏,又骂了几句,这才消了些气。身侧的丫鬟见她气消了,这才上前,一边重新给人捧了杯茶盏,一边像是犹豫一番才开口。
“夫人,我这听到一桩事,事关二房那位夫人,就是不知道真假。”因为李氏不喜欢别人称呼王氏为侯夫人,所以四房都是用“二房那位夫人”代称的。
“有话就说。”
李氏这会心情还不大好,看她这幅打哑谜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那丫鬟见此又犹豫了下,这才靠上前,同人细声几句。
“你说得都是真的?”李氏因为这话,连茶都不喝了,转头看着丫鬟,问道:“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管那位库房的张嬷嬷身边有个伺候的小丫鬟,和奴关系不错,说是一日夜里瞧见二房那位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过去了,还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夜里那个库房就被人开过了。”
“只不过……”
那丫鬟犹豫了下,又道:“我估摸着是那小丫鬟听错了,二房那位出自名门,怎么可能去挪用自己儿媳的库房?”
李氏一听这话,直接啐了一声,“什么名门望族,早就不知道破落成什么样了?”她因为自己家世的缘故,最烦这些名门望族。
这会骂骂咧咧几句,又沉下声,“你去打听下,二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说完,又补了一句,“王家那边也去查查,就让我哥哥去查。”
无风不起浪。
左右查下也费不了什么劲,要是真能把王氏拉下来,那她可要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