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书院的课堂上,王渊总结说:“聚小利而得大利,聚小义而成大义。伤大利者,而小利不可取也;害大义者,而小义不可为也。大义必得大利,大利必遵大义。义利兼得,此为仁矣。”
众弟子心悦诚服。
太平知府皇甫汸问道:“敢问太师,自商业大兴以来,百姓逐利忘义成风。为了区区钱财,父子反目,兄弟相争,仁之何存,义之何存,礼之何存?”
王渊反问:“商业不大兴,便没这等事?”
皇甫汸说:“至少要好上一些。”
王渊说道:“那是穷得无利可争,殊为悲事。”
皇甫汸又问:“太师最早在杭州开海,晚辈便是吴中之人。晚辈家里,虽未有人驾船出海,但也从商贾事,每年收入颇丰。族老为了赚钱,粮田皆改种桑树,乡间富户多如此也。富户赚钱之后,又兼购置土地,继续种那桑树。而今,吴中粮田所剩无几,贫民之田皆为富户所并。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百姓弃家而走海外。如此亦为大义大利之仁政耶?”
许多弟子也疑惑起来,这样明显不对劲啊。
王渊点头说:“此亦仁政。”
皇甫汸皱眉道:“请太师解惑。”
王渊问道:“土地兼并之事可能制止否?”
皇甫汸摇头:“不能,自古亦然。但若重农抑商,兼并之事可缓解。”
王渊问道:“百年之后呢?两百年之后呢?三百年之后呢?”
皇甫汸默然。
王渊说道:“即便重农抑商,百年之后,土地兼并同样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不妨让它来得快些,让工商百业兴盛起来,让失地农户投身百业,让失地农户去那海外获取土地!”
皇甫汸问道:“若如此,海外之民,必被夺土失地。我等与蒙古何异?”
王渊冷笑:“我是大明士子,我是大明官员,海外之民便是死绝,又与我有何干系?仁政,只是大明的仁政。你可去问问北疆边民,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对蒙古人仁慈。”
皇甫汸拱手道:“受教了。”
王渊又说:“我为何创立物理之学?引万民而就百业而已。汝可翻阅唐宋史书,看看那时一个农户,能够耕种几亩土地,那时的亩产能有多少。别说查不出来,只要你自己测算,便是历代《食货志》都能得出不少结论。大明一人可耕土地,大明一亩可收粮食,远远多于唐宋之时。为何如此?农具更好用了,高产粮食变多了。不惟农业,就说书籍,大明书铺印一本书,成本也远远低于唐宋。物理学,便是做这个的。今后百工百业,因为物理学大兴,都能以最少的人,做最多的事。剩下的人该怎么办?多给他们可做之工,多给他们在海外找可耕之地。此亦需要展物理知识。”
皇甫汸沉默思考。
王渊再问:“你可知世界有多大?”
皇甫汸说:“晚辈见过地球仪,知道大明之地,仅为世界之一隅而已。”
王渊说道:“我的仁政,就是百年之后,汉人遍布地球每一处。天下可耕之土,皆为汉人之垄亩;天下可兴之业,皆为汉人之生计!汝知吾心乎?”
皇甫汸拜服道:“今日方知,晚辈愿入物理门墙!”
皇甫汸以前跟王渊见过面,王渊当时召开“文艺座谈会”,皇甫三兄弟都有参加。
历史上,嘉靖皇帝大兴土木,皇甫汸正好是工部郎中。此人故意消极怠工,导致工程石料不足,被嘉靖贬到黄州做推官。好不容易升到按察佥事,又因为得罪上官被罢免。之后悠游江湖,以诗酒为乐,活到八十岁寿终。
如今绕一大圈子,皇甫汸似乎要放下诗词文章,转而投身物理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