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聂豹瞬间皱起眉头,他觉得邹守益在曲解阳明心学。
又认真听了片刻,聂豹都懒得过去辩解,直接选择跟王渊辞别离去。
明代中期的阳明心学,虽然流派众多,却被后世研究者归为三派,即:王门左派、王门右派和王门传统派(日本研究者则分为:归寂派、修证派和现成派)。
王门左派以泰州学派为主,创始人是王艮。
为啥叫左派?因为太激进。民用即为道,对老百姓有利的就是道,每个人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在践行大道利国利民,就连商贾合法经商都是在践道。
而王门右派以归寂派为主,聂豹正是代表人物之一,只不过他目前还没开宗立派。
聂豹认为,天理应在寂灭静虚中寻找。他这派是要做圣人的,吾日三省吾身,修身治国平天下。认为匡扶社稷、救济万民,只有士大夫能做到,每个士大夫都应该修身持正,先约束自己,再去感化别人。
至于王门传统派,代表人物即为邹守益。他们先承认程朱理学,再于理学基础上展心学,相当于对程朱理学的改良。
右派遇到传统派讲学,能听得进去才怪了!
历史上,心学展到晚明,又出现一个修正派(东林派)。东林派跟王门右派的思想非常接近,都是“尊德性”。只不过嘛,实际操作当中,很多东林派都是让别人“尊德性”,自己有德无德就很难说了。而以聂豹为代表的王门右派,是自己践行道德,再去感化万民。
至于王门左派,后来展出“狂禅派”和“实学派”。
狂禅派,似儒非儒,似禅非禅,主张打破一切桎梏,扫除一切道理束缚,这样才能回归“天理”的本来面目。即,追求思想大解放。
实学派,则非常有意思。厌弃从汉代到明代所有儒学套路,只遵从孔孟的原始思想,主张兼容并包,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比如跟利玛窦一起翻译《几何原本》的徐光启,严格来说就属于王门心学之实学派。另外,张居正和海瑞,也是实学派的代表人物。这派展到明末,核心理论即:解放思想,舍虚求实,一切归于实践和实用,并且反对阳明心学(其实是反对走向务虚的心学)。
可惜,在晚明诸多心学流派当中,官场以东林派占上风,实学派的朝政影响力没那么大。
直到满清入关,明代百花齐放的大思潮,被扼住脖子直接宣告死亡,鸦片战争之后才终于开始复苏。
为啥把王阳明奉为圣人,看以上叙述就知道了。他的心学思想,影响了整个明朝的中后期,从官场到民间的各种思潮,全是阳明心学的变种和分支。
聂豹离开了,王渊继续听讲,听着听着也走人。
邹守益的心学思想,实在太过传统,啥事儿都往程朱理学上套。物理学派虽然也篡改程朱理学,但都把朱熹当工具人,而邹守益则是真把朱熹奉为圣贤。
但是,思想相对保守的士子,还就吃邹守益这一套!
邹守益回京只一个多月,正式收徒就有十多个,另有数十人定期跑来听他讲学。
方献夫讲学刚好跟邹守益相反,这位老兄直接狂踩朱熹,把朱熹贬得一无是处。他推崇孟子,“知本”是方献夫的核心思想,格物致知是为了体察万物之本,用来探求自己的本心,再将自己的本心与圣人之心契合。
一些不喜欢研究数学物理,又不咋待见朱熹的士子,纷纷拜入方献夫门下为徒。
这两位虽然核心理论迥异,却都认同致良知、知行合一。再加上在京城展多年的物理学派,北直隶士子居然张口闭口谈心学,已经成了一种学术潮流时尚,导致下一届顺天府乡试,出现大量阐述心学的应试文章。
心学门徒都不隐藏了,考得中就考,考不中拉倒,反正写文章时要痛快!
南方数省的乡试,也有这种情况。搞得许多老学究主考官,在阅卷完毕之后,专门跑去问心学是啥,咋到处都有“致良知”、“知行合一”等字眼?
心学,蛰伏十余年,已经开始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