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学益的这番话,其实有点人身攻击的意思,第一是直接攻击杨彦的动机,说这是“求全责备、博取直名”,也就是说搞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硬挑毛病沽名钓誉;第二则是攻击杨彦的资格,说他官职低微,啥都不懂,根本不配在奏疏上指点这指点那。
其实对于何学益而言,这两个切入点并非最优解。
最好的情况,其实是直接从杨彦的奏疏内容入手去批驳,那样会更扎实。
可问题是,杨彦的奏疏可以说是引经据典、字字泣血,从内容上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供驳斥的余地。
否则,整个大魏朝有这么多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何学益本身的水平也不低,早就找到弱点将杨彦给定成死罪了,不会走到这一步。
既然奏疏的内容本身无懈可击,那就只能找其他的角度了。
如果换个其他人,此时已经被问住了,无话可说。
而无话可说,同样等于通关失败。
楚歌早有准备,在说出规划好的台词的同时,也没忘了自己的演技和表情。
毕竟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也都会被石公公看在眼里,传到皇帝的耳中。
“我杨彦确实官卑职小,不像何大人你一样位高权重。只是,我也读过圣贤书,懂得‘即食君禄、便有臣职’的道理!
“如今陛下昏聩,奸佞当道,上奢下贪,耗尽民财,民生之疾苦,何大人难道不知?
“我大魏朝官吏数万,全都摄于王充的威势,竟无一人敢对陛下言之,我若不言,煌煌史册上自然会有后人言之,敢问何大人,今天杀得死我杨彦,难道日后还能堵得住天下苍生悠悠之口吗?
“我独言之,何大人与百官反而驳之,莫非何大人与百官,是想让当今陛下留骂名于千秋万代吗?”
何学益气血上涌:“你!”
只是“你”字出口,却半天也没有下文。
楚歌,也就是杨彦的这番话,慷慨激昂,而且很好地回应了之前何学益的那两个问题。
“沽名钓誉”和“官职低微”这两点,说到底也无非是质疑杨彦上这道奏疏的资格。
而楚歌的这番话,则是先用“即食君禄、便有臣职”的说法来明确了自己上疏的正当性,站稳了脚跟,紧接着又反击,说何学益想驳倒他是想让皇帝留骂名于千秋万代,直接让何学益哑口无言!
眼见何学益哑口无言,一直没说话的石公公开口了。
“好了,何大人,天色不早了,今天的审问就到这里吧,咱家也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何学益无话可说,只好先行离开。
只是石公公却并没有一起走,反而留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杨彦,微微摇头:“杨彦呐杨彦,你说你,想寻死多简单,何必费尽周折、闹得天下不安。
“‘文死谏武死战’那全是狗屁,读书人读得脑子都迂了,才会信那些话。
“你看何大人也是读书人,可曾向你一样迂腐?
“你可知道,你的那道奏疏,不仅让陛下勃然大怒、龙体欠安,更是已经动摇到了我大魏朝的根本,这事若是往大了说,牵扯到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明白吗?
“闹不好,你的亲朋挚友、家人同僚,都要受牵连!”
楚歌沉默片刻:“那依石公公之言,我该怎么做?”
石公公见他松口,不由得面露喜色:“很简单,你就说那道奏疏上说的都是疯话,是为了博取直明而故意对当今陛下求全责备,你自己请了罪,陛下就不会治你得罪,你能从这大狱里出去,其他人也不会受你的牵连,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圣德巍巍,只要你迷途知返,陛下自然也不会让你这样的明珠蒙尘,日后不论是治学研究还是继续走仕途,你与陛下君臣相合,也不失为千古未有的一段佳话,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