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由于前方少了几十号人的拖拽,所以完全可以节约出空间,在砲车前部垒砌出一个三角形的防御工事;
再譬如说,配重的额定质量,有效保证了力的稳定性,使得砲车的射更加精确,民夫们只要按照军官们的指令加入特定量的配重,并提前调整好角度便可……而角度与配重则是根据之前金军到来之前大规模实验得出的结果,很多老练民夫未必懂得原理,但心中却是有数的;
还譬如说,配重的绞轮,使得砲车的射更快了一些,容易形成齐射……
更不要提宋军一开始便展示出那个简单科技,也就是弹丸种类不一了——破坏对方砲车的石制弹丸与射程更远、具有‘开花’效果、专门打人的泥制弹丸,二者配合,绝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更快一些,更强一些,防御力更好一些,更远一些,更准一些,加在一起便是全方位的压制。
故此,在第一轮齐射偷袭了金军将台之后,整个上午,宋军砲车接连不断,却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将刚刚立起来的金军砲车阵地彻底打崩。
相对而言,南阳城上,早已经按照陈规的要求,去除了多余的高楼、望台,城墙顶面也略显狭窄,但女墙却专门加厚,好让城上士卒背靠女墙躲避弹丸,并持续观察敌方砲位……一直到金军砲车阵地彻底崩溃,失去攻击能力之前,城上损失堪称微乎其微。
而到下午时分,确定金军砲车阵地无用之后,赵官家重新登城,却又再度枯燥无味起来,因为南阳攻城战开始以来,城外的金军大营第一次陷入到了全线沉默之中。
没有挑衅,没有往来封锁疾驰的骑兵,也没有严厉呵斥民夫、汉儿军的督战甲士,也没有热火朝天的工程,甚至没有哀嚎与呼喊,之前满满腾腾的砲车阵地上也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堆烂木头,至于正前方将台上更是一片空荡荡,连旗子都拔干净了!
但怎么说呢?毫无疑问,这是宋军的大胜!
于是剔除了赵官家之后,南阳城依旧满城欢呼雀跃,而金营依旧鸦雀无声。
且不提赵官家如何索然无味,只是完颜兀术……这里必须要强调一句,凭良心说话,今日这一战真不怪完颜兀术,这位金军主帅没有犯任何错误!人家四太子是想过砲车问题的,他知道攻城要靠砲战,而且他在下蔡城吃过侥幸心理的亏之后,这一次早早预备好了持续砲战的心理准备,还预备那么多砲车?!你换成别人过来,不可能做的更好,因为换成任何一个人过来,恐怕也不能理解这一次宋军的砲车为何那么准、那么快、那么远而已。
而且,他现在也来不及考虑砲车的问题了,因为一个巨大的疑难正摆在他面前。
“多少?”
相隔前线极远的北面中军大帐中,完颜兀术茫然抬头。
“除万户赤盏晖将军外,还有七位猛安、四位谋克当场战死。”一名汉人参军小心翼翼言道。“除此之外,还有六位猛安、两位谋克重伤难战……”
这就是那几十个泥丸的作用了,赵官家忍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射。
“自太祖起兵以来,未曾闻如此惨烈事。”隔了许久,手臂被泥丸迸溅到的完颜拔离速方才扶着胳膊愤然出言,却不知道是对谁愤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另一位万户韩常忽然出声驳斥。“现在要想的,乃是按照军法,要不要再斩掉七八个猛安,几十个谋克?!”
拔离速愕然抬头,这才醒悟为何满帐无声,却又觉得哪里荒唐的不得了……这真要是斩了,岂不是全军一半高阶军官平白没了?这仗也不用打了吧?
南阳城几十个泥丸就胜了金军四万主力?
可是女真军法,从一开始就如铁律一般摆在那里啊?!赤盏晖和那七位猛安,难道不是正正经经的战死吗?!主将战死,直属下属就该斩才对啊?
帐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满脸是血渍的四太子,半是惶恐,半是期待,拔离速也和韩常一样,紧张的看向了自家主帅。
“我……俺……”完颜兀术终于也出声,却是满帐瞩目之中咬牙而定。“不算战死!绝对不能算!万事俺自担之!算俺赦你们的!”
拔离速、韩常以下,所有人俱皆释然,但不知道为何,为二人,也就是这两位刚刚还觉得荒唐的万户对视一眼后,反而若有所失。
因为再怎么情理之中,再怎么有理由,再怎么补流程,也掩盖不了这是金军第一次大规模成系统的躲避军法……此例一开,将来如何?而且,就算是这一关过了,跟前这南阳城又该如何?还能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