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行曾经听陈丰问他那几年有没有崩溃过,当时他没回答,神情漠然。
他崩溃过,只有一次。
就是在遇到宴好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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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05年07月12号,天空被大片大片的阴云捂了一个白天,却迟迟不见雨水降下来。
到了晚上,空气都像是被火烧过,很烫,吸进肺腑时闷得慌。
江暮行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犯了,他脚步虚浮着把自行车放墙边,难受的蹲在桥底下,布满冷汗的身体一阵阵痉挛,脸色青灰。
为了还债,妈妈这次想卖掉一个肾,他及时现了,偷偷阻止了,下次呢?
下次她要做什么?
他还能不能现?要是不能,会怎么样?
江暮行弓着瘦削的背,眼眶血红,眼泪无声掉下来,沾满一脸。
起先他只是咬着牙,喉咙里滚着哽咽声,压抑着,后来情绪逐渐崩溃,痛哭流涕。
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却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没有光。
就在江暮行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水面上传来一声清响。
“嗵”
接着又是一声,小石头被丢进了水里,掀起一小片水花,很快就消散了。
江暮行知道桥底下还有别人,他仓皇止住哭声,想走,却在站起来的途中眼前一黑,又跌坐了回去。
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他面前。
那个人在看他。
大概过了十几秒,响起一个声音,很稚嫩,年纪似乎跟他差不多大,或者还要小一两岁。
“哥们。”
江暮行没抬头,也没回应,不认识的人而已。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个说话的人坐在了他的左边。
“我刚才听到你哭了。”
低血糖来带的反应还在持续,江暮行浑身有些脱力,头晕目眩,四肢冰凉,他想让那人闭嘴,却觉得脑袋有千斤重,动弹不了。
那人问:“你没事吧?”
江暮行的呼吸声沉重混乱,像破旧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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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香》的前奏突然在桥底下响起,搅乱了周遭的沉闷。
“丛丛,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不在家,出来逛逛。”
“吵个屁,见不着面,怎么吵,我这个月都没跟他们吃上一顿饭,呵,滚吧你。”
“……”
耳边的声音时飞扬时阴郁,江暮行晕眩的感觉慢慢褪了,体力跟温度一点点回到四肢百骸,他下意识把脸从臂弯里露出来,看了眼旁边的人。
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看起来比他小,刘海被随意抓在指间,样子不是很清晰。
这时桥对面有车开过,车灯打出来的那束光从男孩的方向掠过去。
明暗瞬间在男孩脸上交织,他微微眯着眼,眉心一点朱砂红在江暮行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江暮行怔住了。
男孩继续讲电话:“没事挂了啊。”
“行了,你上我的号,帮我做一下任务,等我回去一块儿打本。”
男孩挂了电话,扭头笑:“哥们,你盯着我干什么?”
江暮行放在腿上的手指猛地一抖。
男孩现了什么,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对着江暮行照照。
江暮行听见他吸气的声音,伴随着惊讶的问声:“你,你受伤了啊。”
“卧槽,你胳膊上缠的纱布怎么红了这么一大片,伤口裂了?”
江暮行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觉得他很吵。
还说脏话。
可能是感觉手电筒对着人照不礼貌,男孩就给关了。
桥底下恢复原来的昏暗。
男孩挠挠头:“被混混打了?”
江暮行没说话。
男孩当他是默认了,别扭地安慰道:“你比我还瘦,好像也没我高,以你的体型是干不过别人的,能跑就跑。”
江暮行依然没出声。
这一年家里生重大变故,一切都支离破碎,他没睡过一个好觉,瘦脱形了,现在又有伤,哭成那样,被以为是遭到了欺凌不起来。
男孩说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他就垂眼玩起俄罗斯方块。
江暮行闭着眼,衣服湿了被体温烘干,夜风一吹,凉意往毛孔里钻。
“喂?”
肩膀冷不丁被拍,江暮行骤然绷紧身子,出警告且排斥的低喘。
男孩愕然了好几秒:“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
江暮行摇头。
男孩又挠头:“要不还是带你去吧,你出了事,我就是嫌疑人了。”
他指指桥底下:“这地儿都是证据。”
江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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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把手机揣口袋里:“很晚了。”
江暮行不语。
“哥们,我也不是什么学习雷锋好榜样的人,跟你说这么多,就当是我吃饱了撑的。”
男孩站起来:“你早点回去吧,洗个澡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江暮行胳膊上的伤隐隐作痛,要债的上门打的,能忍他都忍了。
只要有希望,他就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