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暴从海岸卷来之时,海岸上激起的巨浪与浓云连接在了一起,像一条条巨龙一样在海面排开扭卷过来。鬼神阙湛碧的海水瞬间退却,再卷来时已经是黑色的巨浪,直拍得汹涌澎湃,惊心动魄。
栾栾紧紧抱着岸边的礁石,奇怪着方才还见到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她伏低了身子,尽可能降低阻力,海水已经淹没了脚踝,栾栾脱了鞋,光着脚丫缓慢地前行。她的彩裙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铺面而来的全是腥咸的海水,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可她还是不愿放弃,想到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姑父,她的小心脏就不能自已地乱跳。
幽灵海从千里之外奔腾而来,卷向半空的海水兜头而下,栾栾缩紧了脖子准备承受这一击,可是没有预料的湿冷,那巨大的海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陡然凌乱起来,她隐约看见有一团巨大的光亮从黑浪中炸开,异常耀眼。
难道是姑父出来了?但凡有点名头的人物出场都带着各种光环,姑父是何许人物,自然要来得惊天动地些!
“姑父——”
栾栾忍不住兴奋起来,她也不管风暴和巨浪了,提起裙摆就涉水而去,一路风雨无阻,她脚踏在翻滚的海水上,竟也犹如平地。
然而,她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在她的眼前不远处,潮水翻腾,那巨大的光亮竟是一只巨船爆炸出的骇人精光。那一刻,有成片的黑色藤蔓从远处狂奔而来,在空中交织成网,一瞬间就开满了雪白的花朵,只片刻,那些纯洁的花儿就铺满了整个海洋,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是一种纯白的花,有着像绒毛一样的细碎花瓣,花蕊是一颗颗细小的明珠。她认识,这就是幽昙婆罗花,六千年前幽昙国的国花,有着两种极端的花性,它可以像温柔的风一样抚摸你的面颊,也可以如恶魔之爪一样撕扯人的血肉,吞噬人的灵魂。
那些狂奔的花藤似乎闻到女子身上独特的气息,变得柔软起来,围着她静静摇曳。
栾栾突然安静了,她也顾不上那艘爆炸的船,只是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海风的狂暴和花开的急切,真的是姑父……
姑姑说,姑父是一个一旦说爱便很狂烈的人,她能感受到幽昙婆罗花开时的狂烈,更能感受幽灵海的狂烈!
“姑父,是你吗?”
栾栾望着那一片惊心动魄的花海,扯着嗓子大喊,她开始兴奋地在海面狂奔,赤着的双脚轻点着温柔的花瓣,彩色的裙纱在花间徜徉,犹如一只翻飞的彩蝶。
“姑父——姑父——”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空灵地回响,栾栾狂奔着,雀跃着。六千年了,被困在幽灵海下的柒月仍然锲而不舍地守着他的承诺,每一年随着幽灵海水的倒灌,用灵魂点燃这一片枯死的黑藤。一年年,一岁岁,他真的不曾怨过恨过吗,就那么甘愿被浮梦封印海底?可是,如果是那样,姑姑六千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她跑着跑着,突然一股悲伤从心底蔓延,让她灼热的血渐渐冷却。原来姑姑六千年都不曾来这片土地寻找姑父,是因为她早已料到,姑父的心里满满都是对浮梦的承诺吗?所以姑姑宁愿在云海之森孤独等待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姑父,真的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你可还记得有一个叫楼小月的女子?”
栾栾低声询问,声音在海风中破碎,可是没有人回答,只有海风渐渐平息,萦绕耳侧,栾栾却锲而不舍地说着:“她一直在等你,她说,你和他约定在云海之森,她要等着你下一个轮回去找她,可是她等了六千年了,你却一直没来……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海风轻抚而过,花海一阵摇曳,送出阵阵幽香。
栾栾的声音幽凉:“如果是那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我转达给姑姑,好让她安心……六千年的时光,你真的忍心吗?”
海面的风渐渐平息,浓雾在渐渐散去,湛碧的星空下,一片纯白的花铺就了整片海洋,大海的尽头隐隐可见昏黄的灯塔。
栾栾缓缓跪在花海里,轻轻捧起身边一朵美丽的幽昙婆罗,用手指轻轻拨弄幽昙婆罗细如绒丝的花瓣,只觉指尖幽凉。细碎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地颤动了几下,挣脱花托,犹如蒲公英一般飘了出去。栾栾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点冰凉,那些花瓣一刻不停地像远方飞去,一瞬间整片海洋上都是蒲公英一样的白色花瓣儿在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