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让他爬进去?”
殷孤光和柳谦君各自坐在八仙桌的两边,面面相觑许久,才犹豫着、却也异口同声地朝甘小甘出了这尴尬至极的问话。
楚歌依旧没心没肺地占据了八仙桌的大半边,睡得人事不知,偶尔还因为在梦里见到了不识相的外来客、而猛地伸了伸手脚,让本就面色奇差的柳谦君和殷孤光愈草木皆兵,根本没法按照甘小甘的吩咐,巍然如山岳般地安坐在桌边。
小房东压根没有意识到,她正错过了赌坊里六十年来最“惨绝人寰”的一次大戏。
“他不进去,就不能让伢儿好好吐出来……”甘小甘的一双大眼中全然不见半分的玩笑之色,倒比在场的所有生灵都严肃认真得多。
事实上,女童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小事……会让君和孤双双霎时变了面色?
然而此时的赌坊二号天井里,又何止是幻术师和千王老板两位失了常态?
“师祖饶命……徒孙我真的是大长老膝下最无用的徒弟,真的担不起这种大任啊!”
驼背的厌食小妖已然跪倒在了天井的青石地面上,正朝着甘小甘疯狂磕头,宛如捣蒜。似乎是要向金鳞长老印证自己千真万确是“废物”这铁一般的事实,他还有意地把自己身上那拖地墨绿长衫的大半截都铺在了双膝前,让脑袋不至于直接磕到青石上去,还能在把自己砸晕到昏迷之前、多惨嚎几声,求得甘小甘的一时心软。
“别说徒孙我现在的模样,根本大到钻不进大长老的嘴里去……就算把师父他的嘴扯成一个窟窿,让徒孙我钻进去,侥幸能够让他把方才那么多灵力都吐个干净……徒孙我这趟也是有去无回,还没进到肚里就先把肉身和魂魄都葬在了师父喉咙口啊啊啊啊啊……”
甘小甘眉间皱得更紧。
然而这比起大苦还要嘴碎聒噪的大徒孙,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倒哭号得愈起劲了:“我那四个师弟虽然也是被大长老囫囵吞走,可好歹还都剩了副真身皮囊在族里,给徒孙我留了个念想……师祖您老人家怎么能让您的大徒孙连肉身尸骸都不留下一个啊!徒孙我苦苦等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等到承继‘苦’这个名号,您怎么能忍心把徒孙这么无名无份地送给大长老当晚食……师祖饶命啊!”
这不知是不是事先就暗暗练过、而顺溜得有些过分的求饶之语,毫不停歇地从小驼子的嘴里喷薄而出,吵得甘小甘头昏脑胀,眼前倏尔有些黑。
所幸驼背小妖还没来得及吵醒八仙桌上的小房东,就被女童左肩上凭空出现的一个小风球吓得赶紧闭了嘴,极为识相地把下半截的无耻讨饶言词统统卡在了喉间。
甘小甘小嘴微张,就毫不费力地化出了个拳头大小的风球,在赌坊的半空中呼咻咻地打着转,成功震住了胆子比米粒还小的大徒孙,让天井里恢复了平静。
于是她也终于能在没有旁人瞎吵吵的境况下好好说话:“你这个样子,当然进不了大苦的肚……快变回去啊。”
驼背小妖闻言大骇——他们这些厌食族后生实在太过懒散,于是连化成人形这种世间精怪大多不觉得困难的小事,都被他们折腾得最终落得只有这区区两尺身高的丢脸下场。然而他们本尊的虫身,只会比如今这副模样更小更弱,在人间界行走时,向来是若非必要、绝不现出真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