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时的胡话。”
柳谦君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拎起了只剩了小半瓜果的竹筐,在老友眼前晃了晃:“范老板虽满口看不上这山城的祭拜财神之礼,可不也还是顾着各家老小的面子,将这些供品都送了出去吗?”
范门当家意兴阑珊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果肉:“我偌大的家业能够昌盛至今,总归还是靠了这个神明的庇佑……就算你这如意镇里的百姓们任性胡来,我总不能也在财神面前失了礼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全镇四处的狼狈奔走,说起这再正经不过的家中大事时,华衣女子却有些神思游离,就连口气也渐渐透出些疲惫来。
“当年你我都一心扑在各式各样的赌局上,还从未来得及问过范老板……从偃息岩下来后,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掌管了范门这个子嗣繁茂的家族?”柳谦君像是也恍了神般,竟突然开口问起这和眼下赌千之局毫无干系的前尘往事来。
范门当家却也一反常态地坐回了柳谦君的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方才那枚山楂果,已将她的满腹愤怒都化为了乌有:“不记得了,但依稀是在不到三年的辰光里……师门中诸位尊长对我太好,偃息岩上的那二十年岁月太过无波无澜,实在没什么兴味,我才耐不住性子跑回了家,那时候刚好碰上家中主事的长辈归了轮回,兄弟们又都天性懦弱平和,在商道中实在活不下去,更别提养好那一大家子老幼……这才让我替了上去。”
“可这定夺……也确实再合适不过了。”柳谦君坐在玲珑女子的身侧,本就身形修长的千王老板,即使是坐在了屋顶上,看起来也比身旁的老友要高上一大截,远远望去,倒像是某家的母女二人正在抱膝私语,“倘若当年不是你接管了范门,如今这遍布人间数十府城的两百多家商号又从何而来?”
“怎么连你也说这话?”明明是被老朋友不着痕迹地狠夸了句,范掌柜的面上却忧愁更重,像是柳谦君这话狠狠地戳中了她最不愿提起的担忧,“怎么每个人都要说这话?!”
“哈……还有谁?”没想到这性情凶悍不输给楚歌的老友,会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起任性脾气来,柳谦君半是疑惑半是忍不住笑意地追问了句。
“还有谁……还不是那个鬼大头!”范门当家狠狠地握拳砸了下吴家大院的屋顶,一片青瓦应声而碎。
果然是他。
柳谦君下意识地低了眉眼,没让双眸中的了然神色现于老友面前。
早在当年从范门当家的“禁锢”下脱逃了开去、继而隐遁去了一品赌庄后,她也曾与两位看惯了赌界奇事的老朋友提起过这位坏脾气的范掌柜——人间界百年千年的岁月里,虽也多的是在商道上如鱼得水的奇人,可像这位昔年偃息岩弟子的生灵却并不多。
千王老板何其精明,万载的参族岁月,已让她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凡世间的种种异数;更不提此后的赌界年岁,亦让她亲身领略了世间众生、尤以人族生灵为先的狡诈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