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在有幸入了六方贾之前,不过是个深居山野的一介莽民,哪里像范掌柜一样熟知这在千门中也算稀奇的赌千之法?”六方贾总管的笑意分明恭敬有礼,然而落在华衣女子的眼中,只觉得这皮笑肉不笑的总管大人,此时面上尽是奸计得逞后的得意轻狂,“只是几位主上谅解晚生的掌事之职,曾带着晚生去过天下前三品的赌庄赌楼中,也算见识过几场由诸位千门前辈起的豪赌。”
“晚生不敢说凭着那几次壁上观就能尽然懂得赌千中的有趣之处……却至少看懂了一点,这种并不拘泥于寻常赌注与赌具的玩法,即使是完全不通晓赌术的外行人,也有一赌之力,是不是?”
堂堂范门当家瞬息间通红了双颊双耳,气得连她玲珑小巧如幼女的整副身子都起抖来。
这这这……这意思,岂不是说她这九流的蹩脚赌术,连个根本没碰过骰子的顽童都不如?!
然而范掌柜被气得还没来得及戟指怒骂、维护她那可怜的尊严之前,还遥遥立在如意镇口的百年“宿敌”却先了她一步。
“总管先生倒颇通我千门的道行……”柳谦君往前迈了步,不同于当年手下败将此时的怒气勃然,她嘴角的笑意却颇为欣然,倒像是为碰上个真正的同道中人而欢喜不已,“这亦是谦君提出这赌约的原意。赌千之局,向来不限赌具、不限赌注,更不限出千之法……本就是任何生灵都能寻机夺胜的。”
真正的千王都已明言至此,范门当家只好狠狠地憋回了已到嘴边的谩骂之语,没有再丢她身为赌界野狐禅的脸面。
事实上,范掌柜当然也知道总管大人这话并非无稽之谈——这些年来,她为了找到柳谦君的踪迹而辗转各地的赌千之局,也眼热不已地成了其中不少赌局的玩客,依旧十有八九地输给了其他生灵。百余年来几乎都快输成了习惯的范掌柜,倒也不再像追着柳谦君那样去叨扰过各位胜者。
那些赌千中,岂不就有好几位此前从未踏足过赌界、却凭着运气乃至谋算成了最大赢家的外行人?
这本就是个众生皆能玩闹、却能在任何时候都能扭转胜负的赌界趣事——当年一品赌庄的两位庄主想出了这主意,算是为他们的晚年添些兴头,却没想到会在天下千门中成了稀奇的玩法之一。
“既然谁都能来赌,那你们还抢我这第一盘作甚?”六方贾总管与柳谦君这极为“默契”的一问一答,倒让范掌柜觉得丢尽了脸面,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冷笑着起了脾气——为了当年的败下阵来,她不甘心地追了柳谦君百余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得偿所愿,却无端端地被这个似笑非笑的六方贾总管当面揶揄,像是告诉她,这百年来的功夫都不过是场好没意思的虚梦。
修仙、经商皆颇为得意的范门当家,这辈子也只在赌千上花了旁人无法想见的辰光与精力,尽管修习至今也不过混成了个三流都达不到的赌术,可这实实在在是多年来让她觉得最有兴头的玩法,没有之一。
她偏要玩!
更偏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