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仲简一样,楚歌这一夜也没能好好地在自己的小阁楼里睡个足觉。
尽管平日里只关心全镇的房租大事,但自从知道年轻的县太爷并不是外来客、而是当年被自己没能照顾周全的楼家幼子后,小房东就在她并不好使的脑袋里死死地记住了楼化安。
于是在五位贵客陆续到达了如意镇、并先后闹起了这或大或小的几出祸事后,楚歌当然也注意到了县太爷的失职之处——整个如意镇里,除了她这位代职土地,县太爷才是这小城明面上的真正管护,怎么会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
看到老爷子安然地留在了赌坊里后,小房东再次跃出了天井,直奔这小城里最大、最为空旷也最为穷酸的县衙后院而去。
但她并没有找到县太爷。
渐昏的暮色下,记不清楚县太爷到底住在哪间房里的楚歌,风风火火地踹开了整个县衙后院十多扇松垮的木门,仍然没能看到一个活物。
小房东眉间又拱成了沟壑,一气之下坐在了县衙大院的屋顶高处,决定要坚持等到这个不负责的县太爷,好好地教训下楼家幼子,让他知道,若要和她一样做如意镇的管护,就绝对不能像这样随意地抛下小城。
然而天边渐渐亮起了张仲简最为拿手的鲫鱼豆腐汤般的浓白晨光时,闭眼养神的楚歌却如同受了惊,骤然睁开了她不见瞳仁的狭长缝眼。
接替老头成为这小城的代职土地后,虽然土地庙里的神龛供的不是她,小房东还是可以随时随地得知这祠庙里的动静。
坚信老头还在六界的某处游荡打混、绝对没有性命危险的楚歌,在这代职的十七年间对整个如意镇里的老小们下了个铁打的规矩:除了月半日后的五天内各家各户可以来一次,平时不准不分时日地来土地庙上供。
她生怕老头那个本来就脆弱不堪的泥身,会被哪个不当心的凡间生灵失手伤到,到时候老头真的回了家,若因为这原因不能回归本职神位,可就是她这个代职土地的大错了!
然而这一天的晨光还未洒遍整个如意镇,小房东便被后山小径上土地庙里的不寻常动静惊得跳了起身——这陌生的气息……是哪里来的外来生灵,竟然这般随意地踏进土地庙上供?!
再也顾不得没等到失职的县太爷,楚歌扶了扶头上的高冠,朝后山飞掠而去。
等她落到了这只能容下两三位祭拜者的小小祠庙前,楚歌更是连鼻子都差点气歪。
她看到了这场“相亲”大戏的始作俑者正倚在门框上,朝着她扯出了一个会吓哭凡间稚子的大鬼脸。
本该在赌坊里招待五位贵客的孤光家师姐,赫然正举着两只宽大的骨白袍袖,极为得意地向楚歌扯脸嗤笑,挑衅气十足。
“入乡随俗,土地为大。就算她是代职土地,你也不能这么没规矩。”
然而土地庙里响起了一个温柔清朗的声音,并没有带着多少严厉的教训意味,只是轻轻淡淡地提了句师姐大人的无礼之处,便让女子垮了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却也极为听话地将双手收回了大袖内,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清秀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