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师父她老人家怕麻烦得很,从来都没打算过要收这么多的弟子,但三位老大哥却偏偏喜欢捡了各处的孩子回家,逼得师父勉为其难地养了这么多的娃娃……”师姐大人安然地坐在了青瓦屋顶上,因为想到了比自己还要更为乱来的三位师兄师姐,这会儿的笑意竟也透出些少年人才有的青涩意味来,“偏偏这本事像是会传承一样,连你的四师兄也不学好,跟着他们到处把没地方可去的生灵们捡回了师门……可怜的师父,明明自己不在人间界,却平白被强塞了这么多的徒儿。”
在师门七百余年,也极少听自家的疯魔师姐提起师尊,殷孤光不由自主地也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可是你不一样啊,孤光……”从来都没有正形的女子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望向顶上那清浊分明、却不知离他们到底有多么遥远的苍穹,对着自家的小师弟提起了永世再不会相见的师父,神色莫测,“在你之前,师父对于这凡世间的人族,从来都未投以一眼。”
“你也知道,咱们十八个兄弟姐妹里,只有他和你二人出身于凡人族群,我们却大部分都是这个世间将要灭绝的族群幸存者。”
幻术师默然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话里的另一个“他”,便是当初将师姐接回师尊门下的四师兄。
“但他被三位老大哥捡回来之后,便成了师父当时四个徒儿里最快学成化形术法的弟子,于是师父便认为这个来自于女娲上神的凡人族群,必然个个都跟你四师兄一样聪颖强大、洞彻世事。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都没怎么将心思浪费在这个族群上。”
“直到看到你。”
“那是师父流落凡世之后,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人间的战乱。在她的眼里,能作为所谓‘战乱’中一员的,必然都是像混沌初开时、上下两界的上神与凶兽们那般强绝的生灵们,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肉身与魂魄都脆弱不堪的蝼蚁们竟然也会掀起这种罪孽深重的祸事。”
“她第一次被迫地正式见到了那么多的凡人,看到的却是弱小的皮囊下最为丑恶的一面——同类相残,每个生灵都浸染在同族的血肉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生机。”
“恐怕你也能想到……在这样的场面下,看到尸体堆下的你竟还有微弱的气息,她该有多么高兴……”
“她老人家去往百里青虹通道之前,还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要我们一定一定要护好你这个方入门的小师弟,绝对不能让你再流落到这个危险的世间去。”
“最后,连平日里转个头就能忘了正事的三位老大哥,都终于被她烦得能将这些嘱咐倒背下来,她才放心地回了上界。”
骨白色的衣衫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宛若冥界中夺人灵魄的招魂幡。但女子终于低下了头,侧望向十步开外早已长大成人的小师弟,眉目清婉,一如七百余年前,与兄弟姐妹们一起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仍在襁褓中这位凡人小师弟时的她。
“你说……被她老人家这么嘱咐过后,我们还怎么能放心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