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先是去酒吧门口的停车处取回自己的车，然后开车到了苏红家楼下。她按响喇叭，很快苏红就下来了。她还是老样子，素面朝天，披肩长随意扎成个马尾辫，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无比，一点都不像个已经二十六岁了的女白领，在五月份给她穿上校服丢到网吧里，准会被出来逮人的老师给逮回去狠熊一顿。不过现在她神情有些愁苦，笑不出来了，闷不作声的拉开车门进去，坐好，对陈静说：“开车吧，今天我买单，想买什么只管买。”

陈静问：“怎么，心情不好吗？”

苏红笑：“我心情很好啊，心情不好我会出去狂购物？别废话啦，赶紧开车！”

于是陈静开车，带着她直奔商业步行街，开始了血拼之旅。

是真正的血拼，苏红跟上辈子没买过东西似的一路扫荡，零食、衣服、鞋子、书籍、化妆品……只要是看对眼了的，甭管是否用得着，一律买买买。陈静跟在后面，没有买东西，只是看着她，忧心忡忡。

这轮大血拼一直持续到苏红的信用卡几乎被刷爆了才停止。将战利品搬上车之后，苏红又拉着陈静跑到游乐场，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疯玩，海盗船、过山车、恐怖屋、高空狂呼……都一一玩遍。她嫌这些不够过瘾，又去玩碰碰车，驾驶着车子尖叫着朝一辆辆飞驰的碰碰车猛撞过去，一次次被撞得倒退出老远，然后再撞过去……整个游乐场都能响彻她的尖叫声。到最后所有玩碰碰车的人都躲着她，因为大家现这个疯丫头不是找乐子，倒是有点像是想找死，如果给她一辆小车，估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着他们猛撞过来，粉身碎骨全然不顾！

惹不起，告辞！

直到碰碰车场地只剩下自己一个了，苏红才悻悻的下车走出来，对陈静说：“那帮家伙真没种，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撞不过！”

陈静苦笑：“你还弱女子？就刚才你那疯狂的劲头，就算是一头狮子都能让你吓得掉头就跑！”见她满头大汗，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擦擦汗吧。”

苏红把脸上的汗擦干净，随手将浸透了汗水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陈静知道她肯定渴了，拉着她来到小吃店，一人来了一杯烧仙草。

冰冷的冷饮下肚，苏红从疯狂撞人的冲动中冷静了下来，吐出一口闷气，眸底掠过一丝倦色，几分萧瑟。她说：“陈静，谢谢你，也就你愿意陪着我疯。”

陈静说：“苏红，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可以对我说，不要像刚才那样疯狂泄，没用的，有些事情一定要说出来，心里才能好受点。”

苏红涩涩的笑了笑：“说？你让我怎么说？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静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

苏红神色挣扎，十指绞扭着，很用力，手背青筋都出来了。她用力咬住嘴唇，咬出血丝来，半晌才说：“我……我下午就要订婚了，我妈正在家里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呢，你让我怎么去见他？”

她苦笑：“我已经没脸去见他了。”

陈静说：“我劝你还是去见他一面吧，毕竟人家一退役就跑到上海来找你……你这不是还没有订婚吗？既然实在放不下他，为什么就不能去见他一面呢？”

苏红说：“见了又能怎么样，我们还能回到当初吗？”

陈静怔住了。

苏红抬头看着天空，阴暗的天空中，有细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下雪了，今天上海的雪来得特别迟，这还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她的目光追逐着一片小小的雪花，直到它落入涌到的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收回目光，神情惆怅、悲伤：“我们回不到了，从我第一次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在卢旺达，当得知他的部队几乎每天都可能要上战场，阵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给他鼓励，而是再一次提出分手……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我自私到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啊！”

陈静握住她的手，安慰：“他并没有怪你，这不，刚退役就来找你了，你们还是可以……”

苏红打断她，用力摇头：“没可能了。我配不上他了，配不上！”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簌簌的往下掉，趴到桌上出压抑的哭声。

这些年来，内疚一直在折磨着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痛苦越的厉害，现在听说曹小强退役回来找她了，她的内疚一下子达到了顶点，已经控制不住了。

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谈忘，有些事情却永远不会，相反还会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你的胸口，时间越久压得越狠，就像欠下了高利贷，每一天都有新增的利息，利滚利压到你喘不过气来。

时间确实是最狠的东西。

看着苏红失声痛哭，陈静也是喉咙紧，一种莫名的惊慌、迷茫揪住了她的心。比起苏红之于曹小强来，她对萧剑扬所造成的伤害只会更深，更重，苏红哭着说她跟曹小强回不去了，而她呢？她跟萧剑扬还回得去吗？那些误会，那些无意中造成的伤害，那长达数年不通音信所造成的隔阂和疏离，在两个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她真的能将壁垒融化，让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吗？

她很想对自己说：“我一定可以的！”但话到嘴边口难开，因为她知道自己心里没底，人唯一无法欺骗的，始终是自己。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苏红停止哭泣，哽咽着拿出手机，抹了一把眼泪接通：“喂？”

电话里头传出她妈妈的声音：“小红，你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