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成说:“有啊,怎么了?”
萧剑扬说:“拿个体温计给我。”
郁成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呈现不正常的通红,似乎烧了,赶紧打开药箱拿出体温计给他。萧剑扬用体温计测了一下体温,好家伙,快四十度了。
这下大家都给吓住了,赶紧帮他收拾好床铺让他躺下,郁成冲出去,闯进医务室一阵猛摇将军医从睡梦中摇醒,不等对方分清东南西北便拖着他从一楼冲上三楼,将他丢到萧剑扬面前,语气急促:“我们队长高烧了,快帮他退烧!”
军医半夜被弄醒,本来一肚子火的,但是用手一摸萧剑扬的额头,登时就吓了一大跳:“怎么烧得这么严重!?”
萧剑扬说:“救人的时候在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转移的时候又淋了一阵子雨,就高烧了。”
军医说:“别人顶着大雨扛沙袋,淋大半天都没事,你洒一点雨就高烧了,你这身体可真差……”嘴里咕哝着,手里没有闲,拿了一块湿毛巾敷在萧剑扬额头,又从药箱里拿出针水给他挂上,又开了一些退烧的药,手脚那叫一个麻利,显然没少跟高烧病人打交道了,经验丰富得很。
在他开药的时候萧剑扬开口提醒:“医生,给我开双倍剂量的药。”
军医一怔:“双倍的?你疯了?吃这么多药对你的身体有害无益!”
萧剑扬说:“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有很强的抗药性,一般剂量的感冒药退烧药对我是没用的。”
郁成说:“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军医,你给他开双倍的药吧。”
军医有些狐疑的打量着这两个家伙,见他们都是一脸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的,便咕哝一声,开了双倍的药。
挂完点滴,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军医回去睡觉了,萧剑扬吞了一把退烧药,也闭上眼睛睡觉。现在他感觉自己全身跟散了架似的,头更像是被凿子不停的凿着一样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希望一觉睡醒之后能好一点。这两年他一直在调理身体,但收效甚微,长时间注射反吐真剂药和多次受伤,还有几次严重的心灵创伤,已经摧毁了他的健康,每到气候变化无常的季节他就很容易生病,而一旦生病就很难痊愈,别人在冬季和春季患点感冒头疼之类的疾病,吃点药就好了,他一旦病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好。平时注意调理尚且如此,这次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又淋了半天雨就更不用说了,一场高烧和重感冒是少不了的。
不光是头疼,腰和腿也在疼,尤其是腰,好像有一把锯子正在慢慢锯着,要将他拦腰锯成两段一样。这是脊椎严重移位压迫神经引的后遗症,这几年他始终无法和队员们一起执行任务就是因为这个。部队请了最好的军医,西方最先进的物理疗法,东方最古老的推拿针炙,全用上了,可效果都不怎么样。他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着,没有出半点声音。
郁成在床边宋着,见他神情痛苦,有点揪心:“队长,很痛吗?要不要吃点强效止痛药?”
萧剑扬闭着眼睛说:“这种药对我没用,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郁成说:“可是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萧剑扬说:“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管我了,赶紧去睡吧,明天还有任务呢。”
郁成无奈,只好去睡觉了。
萧剑扬紧闭着双眼,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睡过去,但是病痛折磨着他,虽然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摸索着找到安眠药,吞了两片下去,还是没用。强效止痛药对他基本不起效,安眠药对他也没用,他只能凭借意志硬撑着,熬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整幢楼的人都睡了,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窗户的声音,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响。萧剑扬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只见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过,撕破无边夜幕,天地为之一亮,然后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江水正在不安地咆哮着,撞击着堤坝,与涛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哨声和震耳欲聋的吼声,对于守卫在湘江两岸的抗洪官兵而言,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必须坚守,随时准备应对突状况。倾听着那中气十足的番号声,萧剑扬嘴角扯了扯,苦笑。曾几何时,他也像他们这样,吼一声像打雷,走起来像一阵风,但是现在不行了,一点小风小雨就能将他击垮了。
真羡慕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士兵啊……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他便不由自主的揉了揉鼻子,苦笑。貌似他也就比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大几岁吧,怎么突然会羡慕起他们的年轻来了?
也许,他真的老了。不是身体,而是心,老了。
他又想到了郁璇。分别多年之后再重逢,自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是她带给他的,更多是失落,这种失落来自她怀里那个可爱的孩子。
跟他一起毕业的那些同学,现在都成家立业了吧?就连眼光比较高的郁璇,也有孩子了,只有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她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有一个俊朗阳光、深爱着她的丈夫,生活肯定很幸福吧?当然,她的丈夫更幸福。
他也曾有机会拥有这种幸福的。如果波琳娜没有战死,她现在恐怕早就退役,并且移民到中国来了吧?如果她没死,他和他的孩子现在也能满地跑了。每次完成任务后回家休假,和她一起坐在草坪上聊天,看着那个小不点兴奋地四处乱窜,那该是多幸福的时光?
可惜,这一切都被战火吞噬了,化作永恒的噩梦伴随他终生,一次次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心如刀绞。
他捂着心口喃喃叫着:“帕娃……帕娃……”
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见了波琳娜,她穿着迷彩服,英气逼人,站在白桦林中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