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拿来一本相册翻开给萧剑扬看。是黑白照片,一个小不点的脸脏兮兮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跟丑小鸭一个样,实在很难把她跟眼前这位大美女联系起来。他失笑:“好脏哦,像条没人管的小狗似的。”
陈静白了他一眼:“就会笑我,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
萧剑扬说:“我承认,小时候我一天到晚全身上下只有牙齿是白的。”
陈静继续往下翻。第二张,那只脏兮兮的丑小鸭身边多了个黑不溜丢的小鬼,鬼头鬼脑的黏在她身边,去到哪跟到哪。萧剑扬指着这个小鬼,好奇的问:“他是谁啊?”
陈静说:“萧连长的儿子。”
萧剑扬越的好奇:“哪个萧连长啊?”
陈静白了他一眼:“那个侦察营里有几个萧连长?”
萧剑扬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的叫:“我?”
陈静说:“大概是吧?整个军属大院里的孩子王,仗着自己是连长的儿子横行霸道,没人敢惹。”笑了笑,“不过呀,他只要看到人有欺负我他都会挺身而出帮我打架的,经常弄得自己鼻青脸肿,还满不在乎,好可爱呢。”
萧剑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哎,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看照片我都忘记了。”
陈静说:“我可没有忘记,从来没有。”一连翻了好几张,都是她跟萧剑扬小时候的合影,照片是那个小鬼鼻青脸肿的,却总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露出小虎牙对着镜头笑。陈静笑个不停:“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好丑哦,跟在烂泥塘里滚了半天的小鸭子差不多。”
萧剑扬说:“是呀,谁能想到十年之后你竟然会变得如此美丽动人呢?”
陈静说:“我也没有想到十年之后你会变得这么内向,这么沉默了,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你一天到晚就没个消停,打起架来可霸气了。”
萧剑扬神色一黯,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翻相册。是的,以前的他非常活泼好动,手脚和嘴巴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怎么说呢?就跟现在的曹小强差不多,爱说爱笑,一句话不对就开片,打完了不到三分钟,又跟对方鼻青脸肿的坐到一块有说有笑了。但是母亲狠心抛下他和萧凯华,头也不回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将他从天堂打进了地狱。从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和内向,甚至本能的排斥异性,在异性面前总是充满了不自信和莫名的恐惧,在学校里甚至不愿意跟女同学说话了。不是他脆弱,任何一个孩子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性格都不可能不变的。
那个时代,随着大批知青返城,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孩子的家就这样破碎了,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他们,好像是多余的。这是时代的悲剧,谁也没有办法。陈静是幸福的,父母都在上海,返城的时候把她带了回去,而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骨肉分离的痛苦经历至今仍是他心口的一道伤痕,碰一碰就疼得厉害。
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一张彩色相片,一看到这张相片,萧剑扬像是被蝎子狠狠蜇了一下似的,手不由自主的抖:
还是以军营为背景,两对夫妇和两个孩子站成两排,陈虎露出两排白得令人羡慕的牙齿,笑容灿烂,宁夏抿嘴微笑,看着丈夫和孩子,幸福和满足都从美丽的眸子里溢出来了。萧凯华就站在陈虎身边,手揉着孩子的脑袋————那时候他的右臂还在,强有力的,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在他身边,是一位跟宁夏一样美丽温柔的女子,脸上去没有一丝笑意,眼睛看着远方,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她的飞早就不在这里了。
看看时间,是1978年。
一年之后,她连人都飞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萧剑扬怔怔的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咬住了嘴唇。陈静见他面色全变了,叹了口气,柔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挂怀了。”
萧剑扬神色有些苦涩,勉强说:“是啊,都过去了。”又翻了一页,这仍是两个家庭的合影,陈虎和宁夏仍然是幸福感满溢,而萧凯华则少了一条手臂,神情落寞,他身边的女人眉头皱得更紧,郁郁寡欢。陈静被抱着,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挥舞着手臂拼命挣扎,而他同样眼泪汪汪的。
陈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和我爸爸妈妈回上海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我有哭得那么厉害吗?”
萧剑扬用有点夸张的语气说:“哭得嗓子都哑了。”
陈静不服气:“你还不是眼泪汪汪的?好意思笑我!”再往后翻,就是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在城里生活的照片了,照片里,再也看不到那个黑不溜丢的小鬼。陈静若有所失,说:“城里的生活是很优裕,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好怀念在乡下的时光呢。”合上相册,温柔的看着萧剑扬,说:“我记得小时候我问过你,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么,哪怕我们都长大了?你说会。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想再问你一次,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为我遮风挡雨么?”
萧剑扬毫不犹豫,用力点了一下头:“会!”随即想起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神色一黯,有些迟疑:“可是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还配不上……”
陈静飞快的伸出一根食指压住他的嘴唇,轻轻的嘘了一声,要他不要再说了。她双手穿过他的臂弯抱住他,由于羞涩而变得滚烫的脸贴在他的胸膛,闭着眼睛,用只有她和萧剑扬听得见的声音轻轻的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我不会像你妈妈……这辈子,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不管是阳光坦途还是荆棘泥泞,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你若不弃,我便不离……小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