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藩还是要组建厢军的。”李仪笑道:“所以厢军名义,不好叫他们用。”
李瀚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了,转头问京观所在地方。
“那便是。”李仪指着西南方向,那里明显有一处高耸之所,他道:“时间久了,腐败风化,看起来象是个大土堆,其实就是级。还好在近岸无人处,不然会传疫,那就麻烦大了。另外,臭味也会叫人受不了。”
来自京师的翰林学士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停步观看,半响过后,李瀚才道:“这样是不是有些不仁?”
“仁不能用在这些人身上,学士不知道海盗是如何行事的吗?”
“总有能感化的吧?”
“哪天抓一些海盗,叫学士试一试……”李仪已经很不耐烦,在此之前,他在北方为秀才时,这些翰林学士就是他敬慕的榜样,李瀚也是北方名儒世家出身,在他来东藩前,李仪还对此人充满期待,现在看来,真是腐儒气息十足。
这样的人,也是天子准备的宰执人选之一?
真是天大的笑话!
“夫子不是说过?”李仪脸色一正,肃然道:“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我明白了。”李瀚喟然一叹,知道不必再说,当下便是登车而行。
车马沿着官道向前,带李瀚到原本的防御使衙门附近先行安顿,时辰不早,李瀚是不可能趁夜赶路去颁诏。
警备士们策马在两侧护卫,李瀚坐在车中,感受着与京师甚至明州,泉州都截然不同的风景。
这里的建筑更高大,更开阔,更恢弘,官道修的极好,几乎没有感觉到颠簸。百姓都很有自信,面对官员已经没有了畏惧……
在道路两侧,很多人在制做皮棉,李瀚见过类似的制作办法。也有无数量大车,拉着制好的皮棉,顺道宽窄不一的道路,逆流而上,将皮棉往河流的上方拉过去。
李瀚注意到上方有很多建筑在河边的建筑物,他想打听一下,却被告之这是军事设施,南安侯下令保密,不得泄露用途,李瀚只能讪然放弃。
道路两边,是一眼看不到边的田亩,已经收割完毕,有很多妇人和男子在已经烧过的田亩上用耕牛或挽马深耕,烧黑的草木灰和泥土混在一起,被精铁制的铁犁翻开,混杂在一处。
李瀚也看的出来,除了大片的棉田外,更多的地方是豆田,豆田,芝麻田,都是开荒的好作物,他看到豆田已经收获完成,只残余着枝蔓,有的地方彻底晒干了,已经在点火烧田,有的地方的枝蔓还残留着绿意,被太阳继续暴晒着。
烧过的草木灰也是极好的肥料,加上豆类原本就有赶草,肥田的作用,沿着田亩两侧,有很多农人和穿灰袍的汉子们正在开挖沟渠,看到他们在毒辣的烈日下挥汗如土,挖着引水的沟渠,清水在田亩两侧被引流进来,李瀚知道应该是很快就会插秧,待插秧完毕之后,还要有一阵子忙碌,要到入冬时节,整个农事才会消停下来。
沿着道路,种植着密密麻麻的桑林,很多田亩的边缘,山丘一侧,都是种着桑树,应该是才种植不到半年,很多桑树就只有拇指粗细,和儿童的身量差不多高。
到明年这时,桑树就有腕口粗细,长到比成人还高,到后年,差不多就是小腿粗细,有两人来高了。
李瀚的估算是按江南和北方来算,其实东藩应该会长生的更快。
大量的桑树意味着东藩可以大规模的养蚕,这意味着东藩将成为生丝生产基地,从桑树密植的情形来看,李瀚毫不怀疑,东藩在几年之后的生丝产量会相当
抢眼。
同时翰林学士还注意到了丘陵地开垦出来的茶山,大片的甘蔗田,李瀚知道福建原本就是产糖区,看来南安侯府对此也不曾放弃。
走的越远,李瀚心中的惊惧就越厉害。
翰林学士相信东藩还有很多隐秘处未叫他去看,比如传说中的晒盐场,还有他下船时看到的那庞大的造船厂,上游河流那些神秘的建筑群落。
还有一个个村落,规划极佳,李瀚对此也是颇感兴趣。
但马车四周就有大量的警备士跟随,或是策马前后追行,或是驾车跟随,根本没有机会。
……
到了晚间时,远方田地里有亮光闪烁,心事重重的翰林学士反正睡不着,年纪大的人怕冷怕风,晚上时气温下降了不少,不是白天那般炎热,李瀚披了夹袍走出来,几个随行南下的元随提着灯笼跟着学士大人,一并往热闹处去。
白天时人踪罕至,天黑了人反而多起来,李瀚也知道南安这里原本就是东藩防御使和军寨所在的地方,也是东藩开最早之处,所以应该也是最繁华的所在了。
这边的建筑群相当密集,比码头港口区域要密集的多。
以李瀚心有成见的挑剔眼光来看,这里的建筑规划也是相当出色。
居民区和商业区隔离开来,商业区的规模很大,沿着东西南北的方向纵横的几条大街上,大半的商行还没有关门,店外掌着灯笼,店内也是灯火通明。
商业贸易区和遍布酒楼,饭庄,妓院的娱乐区相离很近,相比略显清冷的商业区,那边要热闹的多了。
大量的人群摩肩擦踵的在酒楼妓院一带闲逛,这片区域设计的傍山临海,就在南安溪一侧,并且种植了大量的花木,还有各种出售海外货物的店铺,小摊小贩也不少,卖小食的犹其多,闲逛的客人,不管是吃饱了的,或是刚至此处的,都是可以买上一份海蛎煎尝尝鲜,用水粉和鸡蛋用豆油煎出来的海鲜,闻起来就是喷香扑鼻。
连李瀚也忍不住叫元随去买了一份,各人就找了一处亭子,由李瀚坐着,元随们站着享用福建当地的美食。
转头四顾,类似的长椅,亭子,种植花木的园林极多,李瀚不觉感慨道:“南安侯若为京兆尹,怕是大魏三司的收入不够他折腾的。”
李瀚此时的观感,便是感觉徐子先做事恢弘大气,但似乎过急过快,而且有浪费的嫌疑。
“学士有所不知。”一个元随抹了抹自家油嘴,笑着道:“天黑前小人在四周闲逛,这才知道,眼前这些酒楼商行,多半是这两个月商人自己摸上门来的。东藩这里无盗贼,管的好,开得力,人口激增,是以福建的商人愿意到这里试一试,侯府的官吏也很清廉,税赋定的不高,所以一般来的就不走了。这几个月,这边的建筑多了好多倍,原本这里可是只有一两幢酒楼,现在多了好几十座哩。”
原来这里的开是福建路商人的自行为,李瀚这才了解到一些细节,东藩这里规划用地,然后商人领凭照,在这里购买土地和建筑房舍酒楼的费用,由于其来东藩投资,则东藩免除其若干年的费用税赋,这算是合则两利,东藩地面得以繁荣,而商人们也可以获得重利,自然是趋之若鹜,大量商人在此之前就愿前来,而东藩的南安府军战胜海盗之后,可想而知会有更多的商人前来。
“海港的停船都是最近才来的。”那个满嘴是油的元随,脸圆圆胖胖的,擅长和人打交道,一嘴河北路的官话,初来乍到,就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也算是别有特长了。
“近来停靠的船只?”
“是的,小人问清楚了。”元随答说道:“此前一天不过几艘船,还是南安侯府不停出售鹿皮,亚麻,沙金才引来的船。近来半个月,由于击败海盗,南安侯又说,水师的战力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所以南洋水师的舰船,每天轮流出港下海,到处巡逻。听说,南安侯有意在海上收海安团练捐,过往的商船船主都说,只要南洋水师能在海上捕盗巡防,这个捐税他们是愿意出的。而东藩这里显然是大魏沿海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来停靠的海船越来越多,半个月前每三五天不过两三艘,已经较去年多的多了,他们说去年的东藩码头,狭窄破旧,十来天才会来一艘船,现在么,每天都会有船来停靠,今天一天,就有过十艘船。学士,以小人之见,怕是再过几个月,每天的停靠就有好几十,上百艘了。”
李瀚听的心中烦恶,南方的情形,真的非他所知,也不擅长这些工商经营之道。
而南安侯府,也就是南安侯,显然是对这一类事,特别的精通,其经营之道,已经超过了李瀚的想象之外。
元随们不太理解主人心中的隐忧,他们倒是对东藩明显看的出来的活力和即将到来的繁荣啧啧赞叹,这明显是一处好地方,北方人不太了解大海,但东藩处于贸易和航道的中心地带,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良好的位置,规模庞大设施完备的港口码头,还有配套的商行和民生设施,这已经足够吸引大多数海船了。
再加上强有力的南安侯为主上,保障大伙儿的安全,还有精锐强悍的府军和同样强悍敢战的水师,这一片海域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展期,过往商船,只要有需要,在东藩靠岸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靠岸的船只越多,商行就越多,配套的设施就越完备,这样就会吸引更多的人在这里贸易,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