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请。”
“刘将军请!”
刘广泗穿着红色圆领短袍,腰间没有系表明身份的素金带,只用一根布条杀着腰,脚上是一双穿的半旧的破军靴,头乱糟糟的,只用一根木簪子穿在髻中间,固定头不散乱就罢了。
其腰间系着一柄仪刀,也是半新不旧,悬在腰间胡乱晃当着。
刘广泗就是喜欢这样,这个禁军老都统喜欢摆出一副老丘八的造型,借此在军中邀买人心,但谁都明白,这一套只能唬唬那些入伍不久的新兵,禁军将士在营中久了,就知道刘广泗既不精于练兵,也不擅长征战,三十年的行伍生涯,无非就是使他的嘴巴更大,叫喊的声音更响亮一些罢了。
另外克扣粮饷,中饱私囊,在家乡置宅买田,这些事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这位都统制向来感觉良好,其实在其叛乱之时,若齐王有意杀他,率部至捧日军第一军时,不会有多少禁军将士替这个主将拼命。
徐子威也是感觉良好的一位,月白武袍,腰系障刀,下唇留着精致的小胡子,看起来矫健干练,但这位赵王府的大公子,曾经的期门令从未见他刻苦习武,也不见他与将士谈心,和宿将们讨论行军征战,后勤粮饷,扎营立寨等诸多军务,入得营来,晃荡一圈之后,也就是和刘广泗喝酒罢了。
这两人倒是彼此相投,在营中摆酒后,彼此吹捧,席间气氛热烈,喝的甚是热闹。
徐子威也是对刘广泗高抬一格,军都统制并非管军,称不得将军,不过刘广泗这种老行伍,勋,阶都到将军一级,以虚衔而称,刘广泗当然极为高兴。
“城中谣言越来越过分了。”刘广泗抚了抚灰白色的络腮胡须,眼中有冷厉的光芒,他对徐子威道:“说什么府军六千破海盗三万,又有新传言,说什么小船火攻破海盗三百条战舰,简直荒唐。火攻要这么容易,上一回群盗至漳州时,南洋水师怎么不火攻?现在水师,武官还是那群武官,多了一些南安侯府的人
进去,掺沙子控制营伍,老夫行伍三十多年,什么不曾见过,这般掺人进去,只会使士气下跌,还能上涨不成?荒唐流言,偏偏信的人还很多,简直叫人无可奈何!”
徐子威冷冷一笑,说道:“这事情,事后必定要追查。”
刘广泗精神一振,说道:“大公子也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
“赵王殿下不曾表态,营中士气为之一沮。”刘广泗道:“若大公子肯在营中振臂高呼,提振士气,将来也易于控制将士。”
赵王父子的想法早就是昭然若揭,就是要控制厢军之余,再把福建路的禁军给控制在手中。
刘广泗既然贪财投效,背弃旧主,当然要投其所好,助赵王一臂之力。
而刘广泗有更深一层的想法,赵王不可能亲自来营中任职,徐子威曾任期门令,也算是有行伍经历,将来可能奏请任禁军的都统制,资历身份都够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识趣,再过几年刘广泗也要告退了,不如叫徐子威先来任自己的副手,既能讨好赵王父子,又能防着被自己的副手们突然拱下台,可谓一举两得。
“再过一两天,在下必至营中。”
徐子威可是没有其父王最基本的一点政治敏感,他坚信关于东藩战事的结果是完全的谣言,同时也对刘广泗的用意心知肚明,若能执掌禁军一军,当然是一件美事,也是有益于他巩固自己赵王世子的地位,当下自是一拍即合。
“徐子先我知道,傲气十足,我亦承认他有勇力胆气。”徐子威喝了一杯酒,愤愤的道:“不过说到底,他是幸进宵小之辈,冒起越快,倒下去便是越快。我要看,他这一次派人放出谣言,到时候被人戳破,南安侯府和徐子先的形象俱是会一落千丈,到时候,他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广泗闻言大悦,鼓掌道:“世子所言极是,有人不信,我就说,我行伍多年,见的怪事多了。打了败仗,怕人知道虚实,假称打赢的例子,我怕我两个巴掌都不够数。南安侯府未必是被海盗给灭了,但多半还是输了,苦苦支撑,也是想用大胜的假消息,叫咱们敢出去和海盗打。这一点计较,只要真有眼力的,谁能看不出来?”
“我那堂弟,从小就狡诈,这事未必是做不出来。”
“可叹城中贵人们,还真以为南安侯府能打赢。”刘广泗愤愤然的道:“咱们禁军都不敢吹这种牛皮,他几千人破几万海盗,还斩了两万多颗级?这不是开玩笑,那咱们这一伙人算什么,我刘某人,只能算虚屁一个了。”
刘广泗的嫉妒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四周旁观的禁军诸将,俱是相当明显的看的出来,众人都不以为然,传言中细节丰富,而且海盗确实踪迹不见,东藩那边有明显的变化。但刘广泗就是不肯承认,实在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至于徐子威,他倒是真心诚意,因为众将都看的出来,这位赵王府的世子,颇多历练,号称勇武知兵,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罢了。
“这件事就是杨大府,郑提刑他们弄出来的。”徐子威冷冷的道:“消息一确定,我要请萧巡按使弹劾这两人,大敌当前,坐视谣言惑乱军心民气,自乱阵脚,就算不能将这二人免职,也要请两府好好申斥了们一番才是。”
事涉民政大员,刘广泗倒是不好直言赞同,但举起杯子,邀徐子威道:“世子杀伐果决,令末将佩服,请饮此杯。”
两人将杯子举起,凑到唇边将饮之时,突然听到海啸般的欢呼声。
徐子威和刘广泗都是一阵茫然,刘广泗放下杯子,说道:“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有个帐中都头赶紧跑出去,片刻过后,这个都头光着头跑了回来,显然是帽子都跑掉了,其气喘吁吁的道:“都统制,大公子,南安侯府的露布告捷专使进城来了,百姓在为此欢呼。”
“啥?”刘广泗瞪眼道:“真有露布使进城来了?”
“是,露布上盖着南安侯府的大印。”都头一脸兴奋的道:“阵斩两万三千余级,已经在东藩岛上筑成京观,以壮大魏军威。另外,夜袭敌舰,烧毁击沉六十余艘,俘虏四十余艘,海盗主力被灭,舰船被毁近半,剩余舰船,已经在被火攻夜袭当晚就扬帆远去,现在已经走了两天,南安侯府确定海盗退走之后,这才派露布使告捷,此役是我大魏近三十年来对海盗的第一大胜,甚至百年之来,未有对海盗的如此武功……”
刘广泗看着眼前唾沫横飞,已经顾不得上下礼节,兴奋到癫狂的部下,只觉心头一阵茫然,再看徐子威,其手中酒杯不知何时摔落在桌上,溅了这个贵公子胸口一片酒渍。
“世道变了,世道变了……”刘广泗半响过后才茫然道:“今日大魏,已经不是我辈老武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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