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士现在也是防患土著的主要力量,挟弓带矢,策马巡边,穿青色戎服,戴红缨笠帽,背负弓矢,腰悬横刀,呼啸来去如风,有这些人在外围警戒之后,山中土著们相约远离,或是绝不敢生事了。
毕竟土著部落就算残余着砍斫人头自证武勇的传统,也是要多半能成事,若是去一个死一个,部落中的青年男子未及成年就死个精光,那又是何苦来哉?
此外尚有中暑离队或是扭了脚的,又或是感染脚气,或被蚊虫盯咬成疾的,也是逐渐离队。
至北行多日之后,有海阔天疏之地,也有大片的平原区域,极目远眺,到处都是灌木野草,草泽深处俱是猎物,及远处才有高山,山脉由北至南,逐渐高耸,直到隐入云雾之中,缥缈难见。
往北之途至此中绝,摩那看到南安侯策马又继续向前奔行一段距离,观看北方情形。
良久之后,南安侯才又策马南回。
此后大军南返,将士携粮吃了大半,开始以弓手散开射猎,一日之间射得大鹿数十头,开剥烤肉,将士欢腾,士气为之鼓舞。
此前并不准射猎,因为长途行军,很可能深入敌境,哪得补给和射猎的功夫,所以考验军士携带军粮的基数,以此推算在敌境无补给的前提下一直长途行军的难度,补给,将士的士气,每天的行军路程,均有枢机房的参谋们在随之测算。
摩那的感觉,如果是在平地上,没有那么多灌木丘陵和河流阻路,就算每人负重五六十斤之多,一天最少也能走五六十里。
十几天功夫,若一意向北,怕是能走更远,不过南安侯显然无意于此,中途折返。
算来在路上有十二天,往返五百余里,所过之处并不是走直道,而是专挑路途艰险难行之处,将士们都累瘦了一圈,走到五月二十一日时,算算再有一两天能返回南安溪下游的军营之中,将士们无不欢腾,就算土著们想到能回部落见到亲人,也无不欢喜。
至二十二日,南安侯颁下将领,土著每人给钱两贯,猪两口,粮食两石,返回驻地时由官吏交割,由土著自行带回。
这一下所有向导无不感佩,便是摩那这样的长老之子,其实家中光景也不怎么样,土著还有原始部落的遗风,就算是族长,长老也并不能多占太多资源,无非就是比最低等的部民要好过一些,能得两贯钱,几百斤粮,两口猪,实在是意外之喜,也算是对这些土著十来天来辛劳的犒劳。
这一下摩那心里明白,不要说旁人,就是自己心里那若有若无的抗拒和疏离感也几乎都荡然无存了。
是啊,两边爆过战事,土著死了人很多,但既然挑起战事的是高山部族,那么承受失败的痛苦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是两边继续敌对,也没有办法叫死去的战士们复生,既然如此,还是要多替活人考虑吧?魏人得胜之后,并没有继续扫荡山中,连烧荒也停止了,可能是因为再烧荒就要到丘陵地带了吧,所以魏人并没有继续下去。
两边还开始贸易,友好的氛围逐渐出现,再抓着过去的仇怨
就毫无必要了。
关键之处还在于,摩那是真的害怕了。
这一次的长途行军,在蚊虫瘴气和灌木从中穿行,从始至终只有十来人忍受不住自行离队,但也并没有被苛责,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友好,南安侯甚至抚其肩背来安抚,但逐出军去也是毫无犹豫,绝不宽贷,三军将士也是深以为然。
能留下来的,都是在十几天的高温之下,背负几十斤的负重,每天吃着干粮,饮生水,长途跋涉,脸色黝黑,身形削瘦,而始终坚忍不拔,并无退缩,畏惧,军心始终没有动摇过。
这些人乐观,爱笑,并不喜欢叫苦,晚上扎营时用针挑去血泡时也不过哎哟几声,接着就是饮清水,嚼吃麦饼和肉干,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他们持续的行军,在行军中不准说话,每个人都沉默着,不管是普通的士兵还是军官们都是一样,包括南安侯徐子先在内,开辟道路,持续行走,每天早晨有一刻钟的时间吃饭,饭后即行,到了午正时再休息,吃饭,饭毕可以休息三刻钟时间,然后继续行走。
至下午天将傍晚时择地宿营,吃晚饭,泡脚,挑去水泡,然后立刻入睡。
每天都是如此,只有在晚饭时,人们会谈天,说笑,缓解一天紧张的情绪。
隔几天会演练一次,行军途中,突然鼓声敲响,然后军人们立刻在旗帜招展之下列阵,长矟居中,刀牌居前,弓、弩在侧后,圆阵在顷刻间结成,然后将士高喝口号,长矟向前突刺,刀牌拍开,弓手上弦虚张,如此假作迎敌。
开始时匆忙列阵还很慌乱,很多将士找不到本部军官和军旗,数次之后,渐渐熟谙,几乎是顷刻之间,圆阵或方圆阵,或是横阵便会立刻列阵而成,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列变化,对这些军士和军官来说,已经相当的简单明了,不需要大费周章了。
这也是摩那最为心服之事,魏军的铠甲,兵器,兜鍪固然令人眼红,那些强弓,劲弩令人畏惧,但只有这些阵列而战的本事,土著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强弩硬弓可以仿造,铠甲兵器也能设法谋取,但这阵而后战的本事,需要千锤百炼的积累和锻炼,哪一家部族可以做的到呢?
至放犒赏的时候,摩那已经心服口气,不复有为敌之念了。
“这是摩那……”宣布赏之后,摩那和另外十余土著一起到南安侯身边叩赏,跪拜是部族最高的礼节,魏人其实就是长揖就行了。
摩那趴伏于地,看到的是南安侯的靴尖,他心中惴惴不安,有些按不住的惶恐之情。
“哦,就是我们袭击过的部族?”摩那懂魏人语言,其余的人也多半听的懂,听到这句话时,摩那也是不禁有一些羞恼。
“起身,男儿丈夫,除了跪拜祭祀祖先外,不要向任何人低头屈膝。”摩那听到南安侯的话语,接着感觉到南安侯的臂膀搀扶自己,他顺势站了起来。
南安侯很高大,摩那在部族中也算是大个头了,相较南安侯还是矮了不少。
肩膀很宽很厚,腰间很细,一看就是典型的武人身形,两腿长而粗壮,犹如撑天木柱。
摩那知道,南安侯每天都拉弓练力,勤练不缀,而且每天练习重劈,刀术简单明了,变化不多,但劈斩之时,能躲避和招架的人,百中无一。
这是大魏的将门武道高手,力,蓄力,招式,俱是为了一招毙敌,南安侯的刀法,暴烈直接,令人旁观就很心惊,摩那自忖是勇士,可是知道自己断不是南安侯一刀之敌,若当面对阵,怕是一刀就能叫自己毙命。
站起之后,摩那听到南安侯道:“过往之事是战阵之时,无法可施,不能避免。往我们抛开仇怨,自此不再相攻。”
摩那道:“小人和部族中人已经服从于君侯,我们重信诺,不会再有反复。”
他听到南安侯道:“如此甚好,这一次行军辛苦,所以给诸位丰厚的犒劳,回军之后,将士们也有钱财,牛酒赏赐,大家到时候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
摩那抱拳道:“是,多谢君侯。”
前方的景色逐渐熟悉清楚,大军在渡过虎跳溪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